20.
全部人都睡的很死，我們早上是被尼古拉斯把我們叫起身的。
『喂，同學們，快起床，我們要出去浮淺了。』尼古拉斯在門外喊道。
我處於昏迷狀態，第一個反應就是拿起手機來看現在幾點鐘，我看到熒幕上顯示為10：49，我們的行程則是11點出發。我趕緊起身並把旁邊的同學叫起，然後衝進廁所刷牙。
我們都梳洗完畢之後，大家用著匆忙的腳步走到日正當中的海灘上集合。起身之後唯一的感覺就是餓，於是我走到餐廳去塗起麵包，因為不管我們再怎麼遲到，也都還是有人會比我們遲，尤其是女生。
我們第二次浮淺的地點是海洋公園，船在海上行駛的時間比第一次浮淺還長，沿途上剛好有隻大海龜經過，我拼命的往水里看去，但就是沒有辦法找到。
海洋公園也不過就是個島，但因為有很多魚群與珊瑚聚集在海灘外，所以形成了一個海洋公園，這次我們的船是停在延伸出來的碼頭上，沒有辦法再一次嘗試跳海的滋味。
船夫把船停好並吩咐所有人下船，大家就像小朋友一樣嘰嘰喳喳的往沙灘走去。我對昨天差點死掉的經驗始終耿耿於懷，我只覺得大海好恐怖，欺山莫欺水這句話說的真的很貼切，進到森林迷路的話雖然恐怖，但是至少不會餓死或是死的不明不白，在水里可就不同了，我們看不到水底，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因為被水草纏住腳踝而溺斃在水里。
昨天很帥氣跳入海中的船員正等待所有人下船後把船開走，但我還在猶豫不決，不知道要不要下去。隨即看到甲板上四散著的充氣內胎，我突然又有了想法。
『我可以帶這個一起去嗎？』我問帥氣的船員。
『可以啊，等等記得帶回來就好。』船員酷酷的回答，聽完我高興的拿起黑黑的充氣內胎，步出碼頭追上所有人。
『你把這個拿下來幹嘛？』杜忻航看我帥氣十足的裝備好奇的問。
『昨天差點就死了，所以我希望今天可以安全一點。』我煞有其事的說。
『哈哈！』他聽了只有大笑，接著說，『你不要開玩笑好不好，你這個怪胎！』
『隨你怎麼說，反正我就是要帶這個下去，你罵我怪胎，有種等下游累了不要過來說借我靠一下，我一定會把你踹開的。』
『對不起老大…』他馬上變了另一張臉哀求。
我們先是走到廁所沖洗一下之後再著急的走到沙灘去。海洋公園這座島的設備非常完善，而且一切都很貼近大自然，這裡的人很多，幾乎是每個來熱浪島浮淺的人都會到的場所。遠遠望去，海上都是穿著鮮豔救生衣的人群，這就是個天然的泳池，在酷熱的馬來西亞可以這麼做絕對是一件美妙的事。
我看著素桔拿著一袋麵包放在岸邊，所有同學都湊上去爭著拿了幾片。島的周圍有很多船經過，因此會形成很多激流，管理人員在浮淺範圍內用浮標圍起了一道圈圈，並命令我們不得游出界外。我看看遠方的浮標，心想即使他不這麼說應該也沒有幾個人可以游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吧？
前一天浮淺時拼命吃水的情景歷歷在目，我把黑色內胎硬擠在腰上，然後慢慢步出沙灘。對於腳下充滿未知數的世界讓人感到惶恐，我仔細的一步步踏實再繼續走下一步，救生衣與充氣內胎的浮力支撐著我，完全感覺不到沉下去的壓力。
但大概才走了十步，我就『噗通』一聲，像踩了個坑一樣跌了一下。隨即腳就摸不著底，我不慌不忙的順勢游了出去，然後往水里看去。
水底全部都是魚，每一條魚看起來都很漂亮，在藍藍的水中，珊瑚與魚群形成了背景與主題，一動一靜，而隨著波浪不斷飄搖的海葵觸手則像是音樂一樣在背後做著配音。
我可靠的充氣內胎完全沒有讓我丟臉，我在心中慶幸自己有把它帶下來，這次再遇到吳聲宏我也不怕了，而我也應該不需要求救了，相反地應該有人要我救他才對。
素桔帶進水中的麵包很快的把魚群吸引過去，魚兒爭著啃食送到面前的大餐，三兩下就解決一塊白白的吐司。這時候還是會看到默默沉在底下的海參，雖然它們還是無法動彈的躺在那裡，但我覺得可以睡在這麼美麗充滿活力的海洋世界裡面也算是件愉快的事。
我感受到的安全感就和站在陸地上差不多，絲毫不覺得自己有溺斃的可能性，這使得我更能把心胸放開去游泳，我和所有人一樣開心的浮在水面上。
這次肥祥終於下水了，但他只敢在沙灘附近漂浮，我已經游到整個浮淺區的中間，腳底下有一個很大很大的珊瑚，我可以感受到自己觸碰到它，因為它實在太高大了。世界的美麗從來都不會留給駐足不前的人，我深刻的領會到，這世界的美麗給予每個人的刺激都是平等的，關鍵在於我們有沒有勇氣去探索，又或者是否做好準備去探索。若不是我戴上了充氣內胎的話，可能我就會跟肥祥一樣不敢游到海中央去。
『喂，菜包！』我正巧游過杜筱施和張淑薇旁邊，她們把我叫住。
『怎麼了？』我傻愣愣的看著表情焦慮的她們。
『過來借我們靠一下。』她們喘著氣說。
『啊？』我對這個答案感到好笑，但還是游了過去。
『啊…真好，我都累死了，你夠絕啊，帶了這個輪胎下來。』杜筱施很快的圍上來抓著我的充氣內胎，藉著浮力稍微停在水上休息。
『我是因為不想溺斃才帶下來的。』我解釋。
『真是太好了，你可以當我們的流動休息站，浮淺真的好累啊，要游回岸上又太遠，你來得剛好。』
『我根本沒有想那麼多，我是怕死啦！』
『就是因為你怕死才有辦法救更多人，哈哈哈！』說完她自己笑得很開心。杜筱施靠得我很近，她緊緊的抓著輪胎，我則輕輕的揮動手臂慢慢的移動。
『以前都沒聽你說你會游泳耶。』我問。
『我不會啊，我也是亂游的，反正只要有穿著救生衣就不會死啦。』
『我看你是沒有遇到有人把你按下去水里面才這麼說吧…』我自言自語，完全不理她聽不聽的懂。
『不像你這麼怕死，還帶了一個輪胎下來，哈哈…』她又充滿興致的大笑起來，『我真的好奇為什麼你可以想到多帶一個輪胎下來啊？笑死我了…』，然後她又繼續笑著，如果這個人是杜忻航的話我應該會踹他兩腳並且馬上游開。
杜忻航這個時候不知道游到哪去了，茫茫人海中我看不到他的身影。杜筱施和張淑薇休息夠了後把手放開，但還是在我身邊漂著。
『我們游到最角落那個地方去好不好？游過去之後再游回來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杜筱施提議去遠方浮標圍起的角落。那裡就像是珠穆朗瑪峰一樣吸引許多人過去探險，很多人都已經朝著那裡游過去。
『隨便，反正我也不會死。』接著我就像是領隊一樣帶著幾個女生往偉大的探險出發。
游泳真的是一項非常耗費體力的運動，當我們確實游到浮標那裡的時候，即使全身都是浮力我也覺得疲憊不堪。全部人都抓著浮漂休息，就跟靠在泳池邊休息的樣子一樣。這時候回頭看遠方的沙灘我才知道自己也有辦法挑戰一開始覺得沒有可能的目標，游過來也不過就是時間的問題而已，並沒有要了我的命。
回到岸上之後，只有虛脫可以形容我的心情。我終於可以把輪胎脫下，陸地給予我的安全感就跟嬰兒躲在媽媽的懷抱裡一樣。
只不過就這一次浮淺就差不多要把所有人的精神搞砸了。回到房裡之後我只想躺在床上休息，中午太陽很曬，大家的熱情都因為浮淺的疲憊而減弱了，每個人用完午餐之後就乖乖回房吹冷氣等待下一次的集合。
我們下午還有一次浮淺，這次要去的是整個熱浪島最富盛名的Laguna海灘。老師說Laguna海灘就在我們隔壁，於是帶領我們穿過一小段的森林往那裡走去。
那裡的海水特別的清澈，完全的把我們渡假村外面那一片給比了下去。那裡的沙也特別的細，看來我們終於見識到一分錢一分貨這句話的實在性了。Laguna會這麼有名都是因為以前有一部由任賢齊和鄭秀文主演的電影《夏日麼麼茶》，沙灘旁邊還保留著當年拍攝時的小木屋，現在則是變成了紀念品店，我看著眼前的景色，彷彿可以聽到電影主題曲《浪花一朵朵》在耳邊繚繞，裡頭的歌詞像是在講述現在的我們，使我感到格外溫暖。
大老遠來到這裡所有人的第一個動作並不是跳下水去游泳而是拿起相機瘋狂的拍照。反正海水就是那麼咸，魚就是長那個樣，所以根本就沒有人稀罕海中的事物了，每個人只想在這個充滿象徵性的海灘留下一些漂亮的照片，尤其是夏日麼麼茶那間小屋。
而畢業旅行從前天晚上到現在為止終於讓班上的幾個人變得不一樣。我熱心的幫著房欣韻和黃樂浩拍照，拍著拍著到最後熒幕裡出現的兩個人就變成了劉增賢和林曉琳。
從劉增賢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出他們兩個似乎又死灰復燃了。旅行的意義對每個人來說都不一樣，尤其在旅行時能夠和喜歡的人牽著手，即使景色不是一級棒也都會覺得此生無憾。
當海水輕輕淹到我的腳踝時，我看著大自然利用光線畫出來的天與海，突然有了一種開闊的情緒，我想到世界的一切都是連在一起的，無法切割。這趟畢業旅行到目前為止所給我的感覺在心中沉澱之後轉換成的意義便是如此。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浮淺，多數人都已經學會在水中移動，我只穿著救生衣就下水去，我決定在岸邊輕鬆的游泳，並沒有想要游到安全浮標那裡去。
杜筱施在水中玩的特別起勁，她游泳的姿勢讓我覺得她好像從小就會游水了一樣。我們幾個人游著游著就玩在了一塊，她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學來的一個遊戲，要我背著她在水中漂浮，然後就把手放在我的脖子上，命令我跑向前方，她則任由自己的身體漂浮在水面上。這個遊戲讓她覺得非常開心，但我實在不明白好玩的地方在哪裡，她的快樂永遠都會建立在幾個倒霉鬼的身上。
黃昏在幾個小時後來臨，夕陽柔弱的溫度洋洋灑灑的照在我們身上。三天兩夜的畢業旅行就像這道陽光一樣即將結束，每個人的眼睛都盯著那一顆正在西沉，很快就要被遠方伸出來的陸地給擋著的太陽，表情中充斥著擁有與滿足，那種渴望擁有的感覺如同想要緊緊的抓著青春一樣。
難得的是沒有人開口說出『三天兩夜好快哦』這樣的話，在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會變成多餘，沒有意義，只有安靜的感受那種感覺才是最正確的。
最後一天的晚餐特別豐盛，在海島上吃著燒烤，看著浪潮，沙子不斷的被帶走又被冲回來，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斷循環著。
我們的小組遊戲還沒有結束，所有人用餐完畢之後又各自的回到組別裡頭安靜的等待接下來的節目。
Mayki和尼古拉斯拿出了一個大大的塑膠透明袋子，裡頭裝著分包成小包的剪刀、膠水與報紙。
『請各組同樣派出兩個代表來當模特兒，今晚我們要進行的遊戲是環保服裝設計。』Mayki在前面說道，『每一組會有20分鐘的時間來設計，之後請模特兒上台走秀，評分方法是用投票來決定。』尼古拉斯把一袋袋包裝好的道具發下來，我們這組開始討論起模特兒的代表。
『我不要去了，又像昨天一樣我就慘了。』吳聲宏非常快速的拒絕。
『我們派一男一女上去好了，女生就素桔去，男生嘛…』阿杜站出來說，然後眼睛慢慢掃過每個人。
我正像個小學生一樣在拆著發下來的一堆報紙，昨晚的上台經驗讓我挫折不少，所以我決定低調不出聲。
『菜包…』阿杜用著撒嬌的語氣叫我，我抬起頭看他，『你的身材比較好，你上吧…』他哀怨的說道。我就是個不知道怎麼拒絕的人，而他說的也是事實，我只好勉為其難的出去。
『大家都選好代表了吧？』Mayki在前面說，我和素桔以及其他小組的代表都站了起來，等待大家在自己身上弄花樣。『好了，大家準備好了之後就可以開始了，時間到了我會通知大家，請盡快完成！』Mayki興奮的宣布比賽開始，大家開始動起剪刀與報紙。
『菜包，把衣服脫掉吧？』阿杜吩咐道，我們小組正巧就坐在通往沙灘的出口旁，海邊小屋的通風原本就很好，而我們更在出口旁，風不斷的從外邊吹進來，但我只能乖乖的把上衣脫掉。
素桔原本穿的就很少，她從來不會介意曝露自己的好身材，她的個性和班上其他的女生不同，大多數人還是把自己包得好好的，而素桔則是小可愛加短褲。大家決定為素桔設計一套晚禮服，而我則是將軍服，然後大家就開始拿報紙在我身上包來包去。
大家分工合作的去完成一件事情的感覺永遠都是團體出遊時最不可或缺的一種顏色。所有人你一手，我一刀的忙個不停，我和素桔則像是要經過關卡時一樣伸起手臂，讓大家把報紙一片一片的貼在自己身上。
我們小組細心的程度連我都感到乍舌，為了讓素桔的晚禮服看起來更加閃耀動人，大家還做了項鍊與耳環，然後配上一朵紙玫瑰，巧妙的把環保秀變成服裝秀。我則是帶上墨鏡，梳起飛機頭，留起長鬍鬚，穿起長靴，看起來像是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衣服後面還圍上了一件披風，手上還有一把劍，整個帥到不行。
『還剩一分鐘！』20分鐘即將過去，Mayki一邊遊走在各小組一邊喊道。
所有人聽到後手忙腳亂的開始收拾，我的造型已經整裝完畢，每個人感到滿意，我可以感受到大家心中滿滿的成就感。
主持人又要我們上台走貓步，我終於可以拋棄前一晚扮人妖時的屈辱堂堂正正的當個將軍上台。Mayki在旁邊忙著介紹，所有表演同學一個個走上台擺姿勢，輪到我的時候我顯得興奮，但戴著墨鏡根本就看不清楚我傻笑的表情。
阿杜特別囑咐我說上台的時候一定要酷酷的不能笑場，最後還要在評審面前用劍指著他們耍狠。我小心翼翼的走起秀來，每個人看著都覺得既好笑又驚喜，很多人都拿起相機瘋狂拍照，其實我爽到不行，這種男子漢的模樣我不用裝都會很有感覺，這才是我嘛！
走到評審面前時，我照著阿杜的吩咐酷酷的用紙劍指著他們，帥氣的調整墨鏡之後又走回前台。海上的風還是不停吹來，於是我面向海風，背後的披風迎風而起，像是超人降臨般飄在半空中，全場的氣氛瞬間沸騰。
『好帥啊！！！！』底下德偉和肥祥幾個人大聲的喊道，全場響起一陣歡呼，原本我們設計披風只是為了要讓造型更加帥氣，沒想到真的可以迎風而起，就連阿杜都在一旁露出一臉的驚喜與興奮，但我還是維持酷酷的表情擺著pose，並在心中想著『我贏定了』。
這可能是我高中這些年來最帥的時候了，想到這裡我就有點輕飄飄。
Mayki要我們所有參賽者上台再走一次秀，之後所有同學都可以上來在我們身上貼星星當作得分。
我毫無意外的獲得最多票數，幾乎是以令人折服的驚嘆贏得這個小遊戲，我們小組所有人都樂開了懷。
畢業旅行的最後一個夜晚大家都累了，但我們還是一群人坐在外面，望著一整個閃閃發亮的星空。
旅行永遠都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它的無法預知性是如此特別，我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想不出什麼。『畢業旅行就這樣結束了嗎？』我問杜忻航，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早上9點我們就要離開熱浪島，再花一整天的時間回家。
『不然你要怎樣？』他不假思索，很快給了我一個答案。
『你不覺得很快嗎？』
『我知道啊，可是就是這樣，也沒有辦法啊。』他簡單的說。
『我們準備一份禮物給對方吧，回到學校的時候再交換，好不好？』我提議。
『嗯…好啊。』
『麻煩你認真準備，不要敷衍。』我認真的說。
『我原本就很認真啊！你以為我會很敷衍哦？』
『看起來就是這樣。』
『你看錯人了。』
我忘了我們還說了什麼，而我們又究竟什麼時候回房休息的。那可能是在我還在納悶時間逝去的時候又或是杜忻航肚子又餓了想到食堂去弄些麵包來吃的時候。我只感覺畢業旅行就跟我生活中的其他事物一樣好像什麼都沒留下，但卻又留下了很多。旅行的經驗在每個人身上都不會是相同的，即便是為了同一個目的來到同一個地方的一群人，因為每個人都用著不一樣的情緒在旅行。有的人可能在想著沒有跟著一起來的女朋友；有的人可能在想著上課的日子；有的人則想著下一次的旅行。有的失落、有的憂傷、有的期待，每個人都在心底深處想著一些事情，因此得到的成長也會不同。但總的來說最後都會因為這個地點而產生共鳴，那樣的感覺非常符合我決定印在小手冊封面上的標題—
『那年沙灘的腳印，還沒被海水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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