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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星期一剛好是國定假日,這個上天不小心多出來的一天假日當然就被我們當成慶功宴的日子。

素桔用金色油漆一筆一畫弄出來的屏風還擺在我們宿舍客廳中。當天下午大頭他們很早就來到宿舍整理東西,原本髒亂的客廳在大家合力整理過後稍微變得比較不那麼像是儲藏室,而地上很大一攤的各種油漆則還是無可避免的遺留在那裡。

其實我們那麼早集合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去超市買晚上要用吃的材料。每次聚會我們都一定要燒烤,一群人圍著火堆,細心的烤著自己最想要吃到的雞翅,那好像就是人們開趴時一定要有的公式。

我們幾個人拿了一台手推車進入市場,這是我們第一次用這樣子的方式出去買東西,感覺上就好像是一家人出外採買火鍋配料一樣。不管什麼場合我們都能玩起來,大家開始玩起辦家家酒的遊戲,大頭是媽媽,阿杜是爸爸,素桔是姐姐,佳蔚是妹妹,我是弟弟,先政是哥哥。幾個高中生就在市場裡面嘰里呱啦的討論晚上要怎麼弄怎麼吃怎麼玩,然後在那裡『爸爸』、『媽媽』、『大姐』、『二姐』、『哥哥』、『弟弟』的叫著自己的同班同學。

認識這群人的日子越久,在一起所會做的事情也越像家人。要我仔細的區分家人和朋友的不同好像有點難,不過我倒是可以說說普通朋友和好朋友的不同。

普通朋友不會一起睡在同一張床上聊天聊到三更半夜,但我們會;普通朋友不會在明天有一科重要考試的時候還找你吃宵夜,但我們會;普通朋友只會祝你考試加油,但我們會互相討論到深夜,然後把自己覺得會出的考題告訴給對方知道;我覺得就這幾件需要很多的了解與長久相處才能一起做下去的事情而言,這群人對我來說的意義也就差不多是這樣,不再是普通朋友,卻又很像家人。

當我們採買完畢回到宿舍的時候,肥祥、杜忻航他們都已經把場地佈置得差不多了。客廳裡雖然沒有沙發,地上也有點髒,不過氣氛還是要的。掛上彩帶、氣球,配上音樂。張淑薇和阿杜早在幾天前就訂好了自助餐,而除了我們自己人之外,還有老師們也會出席。炎炎夏日伴隨著晚風,這樣的聚會舒適又簡便,生活不就是如此嗎?

天色快要轉暗的當兒,又到了最重要的生火儀式,我不用再像團圓飯聚會的時候要一個人躲在角落生火了,這次振洲、肥祥和德偉都拿起木炭來加入。

幾個人把火生起,居鑾正巧入夜,老師也已經來到,時間剛剛好,等老師稍微做了一些小小的說詞,拍了張最重要的全體照,大家就開動了起來。

校慶的結束也許拉近了一群人的距離,但似乎也在把某一小部分的人的距離拉遠。我總是會在人多的場合想到這些很細微的事情,我越希望看到所有人開心,就越難實現這個願望,因為在同樣的一次活動中,有人會得到很多,有人則什麼都沒有,反而還會失去什麼。

杜筱施看起來心事重重的,而和她同行的好姐妹張淑薇、許榮悅感覺也沒有多高興,這時候我又想起素桔說過的那句話,『那些不要參與的人,是他們的損失。』

我猜不透杜筱施心裡在想什麼,事實上我也猜不透大部分女生的心中到底在想什麼,我只是悄悄的對自己說,『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當我們一群人正在拍照的時候,突然有顆水球從客廳裡丟出來砸在院子中央,『噗喇!』水球打在地上,弄濕了一小撮人的腳。

大家望向客廳,看到佳蔚手上還拿著另一顆裝滿了水的氣球,『哇,現在就要開始玩了呀?』振洲大聲說,然後我們幾個人像是被點燃了引信的炸藥一樣不受控制的衝進房子裡開始想要加入丟水球的遊戲。

忠信拿著一整袋氣球正在廁所裡裝水,我們一見狀就很自動的幫忙起來,接著裝了滿滿一桶的水球扛出去院子。

『大家都吃飽了吧?』振洲像是一個貴賓站出來致辭般。大夥邊吃邊鬧一下子就飽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過來,這時候老師和一部分同學已經走了。

『難得今天那麼高興,大家都吃飽了,我們現在就來玩遊戲好不好?』振洲高喊,也不等外面的人答話,就高舉水球往人群中丟去。

這就像是一桶澆在火苗上的油點起了所有人的興致,大家都放下了手上的食物,一舉衝到客廳來爭搶桶裡的水球,接著直接把水球往旁邊的人身上砸。

『誰不想弄濕自己的就快點躲起來,我們就不傷害你了,接下來給大家十秒的時間躲上樓,然後大家把菜蓋好,別弄濕了,我們要開戰了!!!』振洲再次說,幾個女生聽了馬上躲上樓,我和德偉把桌上的菜都蓋上。

『為了安全起見,大家移動的範圍只有院子,不要跑到馬路上去。』振洲接著說,然後忠信去把大門帶上,『然後』振洲還想要接下去說的時候,吳聲宏拿起了一桶水在他身後倒下,不需要有哨聲響起,我們也知道要怎麼玩。

這個遊戲的唯一目標就是把所有衣服還是乾的人給弄濕,不管你用什麼方式,總之我們就是不希望看到在院子裡走動的人還是乾的。

大家拼了命的四處亂竄,衣服從一開始就是濕的人則像是殭屍一樣瘋狂的嘶吼找尋自己的獵物。我們好像一群幼兒園的小孩在休息時間聚在院子裡玩耍亂喊亂叫一樣。

當氣球一下子就被用光了之後,院子里大部分的人都已經濕了。我只能拿著水桶在外面水龍頭裝水,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突然有一股冰冷的水由我背脊倒下。

『啊!』我全身冰涼,不自覺的叫出聲來。我轉身看時,素桔手上拿著原本盛滿涼茶的大鍋子,我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撿起掉在地上的茶包,素桔見狀馬上開逃。但我們的院子就只有這麼大,她又能躲去哪裡呢?我直接就把茶包往她身上砸去,裡頭所有的茶葉都黏在她身上。

而當我在攻擊素桔的時候,又有人在我身後澆下一桶水,我完全來不及反應。我看到吳聲宏赤著身子,於是也跟著把早已濕透的衣服脫掉,光著上身追逐。

隨著素桔把一鍋的涼茶拿來當武器過後,有人就開始去拿還來不及收拾的剩菜亂丟,一開始是拿丸子,丸子用完後拿肉,肉用完了就丟菜,我們宿舍很快的陷入瘋狂。

而我們還在用噁心巴拉的菜在互丟時,有人卻站在陽台上不斷的給我們噴水,那個人就是肥祥。

『靠,肥祥,你怎麼那麼怕死,躲在上面噴水!』我對著陽台上自以為很屌的肥祥叫囂,他不以為意,反而還把噴頭對著我來射。

『大家快點躲起來,現在我們有共同的敵人了!』我把所有還在院子中互相攻擊的人叫到屋簷下來躲避肥祥。

『我們要想一個辦法把肥祥弄下來』我對著素桔說,『我去把他引下來。』那時候我手上剛好拿著原本用來烤肉用的蜂蜜。

我靜悄悄的走上樓,肥祥還拿著水管很開心的在對著樓下噴水,完全沒注意到我已經來到他身後。

旁邊其他人都默不作聲,只等著看好戲,我就把蜂蜜由他的頭頂倒下

肥祥虎軀微震,有種粘膩感鑽進耳朵,我不等他回頭就馬上下樓,『怎麼樣了?』我走到屋外,素桔問道。

我憋著笑,『快點準備,他就要下來了。』然後我拿起放在桌上滿滿一碗的沙爹醬躲在門外。沙爹早就被大家吃完,已經用不到醬了,正好可以用來教訓肥祥。

門外所有人若無其事的看著正從客廳走出來的肥祥,『喂,菜包人呢?他竟然用蜂蜜來弄我,噁心死了』他邊走出來邊說,完全沒發現我就躲在他後面,我故技重施,把整晚沙爹醬淋到他頭上。

他感覺頭上有什麼慢慢流下,沙爹醬有一種很特別的味道,裡面由很多香料混合碎花生做成,肥祥上半身都沾滿了黃褐色的醬,儼然成為一串人肉沙爹。

把醬汁一滴不剩的淋下去之後,這道菜就做完了,我拔腿就跑,肥祥在後面充滿爆發力的追來。

我嘗試往外面逃走,我原以為只是輕輕帶上的大門不知道已被誰鎖上,結果我只能在那裡掙扎著開門,而肥祥已經纏上我,像個變態一樣不斷的在我身上磨蹭,想要把頭上所有的醬汁都轉移到我身上,『啊!!!』我只能發出無助的叫聲。

場面早就已經脫序了,餐盤裡的菜被我們亂丟,水就像是不用錢一樣的被我們亂倒,好像全世界已經沒有其他人了,我們可以盡情嘶吼,大笑,也不需要擔心吵到了就住在隔壁的房東一家人,住在學校宿舍的其他同學。

 

所有的粘膩與精力都被我們灑在宿舍外面那塊院子裡,像是清晨被流浪狗或野貓給扒爛垃圾弄髒的街道一樣,所有的菜與肉塊混雜著水,安靜的躺在地上。

晚風輕輕吹來,學校宿舍會在十點三十分的時候準時熄燈,那裡會傳出一聲長鈴聲,然後瞬間變暗。很多時候我和舍友無聊,就會站在陽台上望著學校宿舍突然斷電的情景,順便想像一下住在裡面的同學心中的那些無力感。

大家軟趴趴的坐在客廳外面,連宿舍也熄燈了,是時候停止吵鬧了。今晚忠信、大頭、佳蔚幾個宿舍生也決定不回去,要待在我們這裡。

『大家,趁現在還有力氣,收一收吧!』我拿出幾把掃帚說道。

『一定收拾完再走啦!』黃樂浩帥氣的回答,其他人也跟著站起身來開始打掃。偌大的院子裡,幾個人拿著掃帚,幾個人倒水,幾個人收拾桌子與客廳,我們身上的水滴配合著晚風的節奏,感覺有些冰冷。

地上都被清乾淨之後,我們一群人拿著掃帚和水桶坐在門口休息。入夜的居鑾沒什麼特別,住在學校附近更是安靜,我們開始聊些有的沒的,『誰和誰最近怎麼樣了』、『誰又好像喜歡誰』、『究竟在畢業以前我們還要去哪裡玩?』

波波帶來的相機剛好為我們今天的慶功宴增色不少,我們這群人日後還能有多少合照誰也不知道,所以每個人都爭著擠進鏡頭里。

地上的水慢慢褪去,我們也終於肯休息了。這次慶功宴好像是我長這麼大玩得最開心的一次party,我在洗澡的時候不斷在想,可能我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如此瘋狂的玩鬧了吧?

20幾歲了還會這麼玩嗎?那30幾歲呢?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還沒有皺紋,臉上還是有痘痘,思想還是很幼稚,做事還是很衝動,還沒吃過什麼苦,對未來迷迷茫茫,還會擔心統考完蛋的話未來怎麼辦,連跟喜歡的女生告白都不敢….

我在想我還是現在這個樣子,學校就要逼著我畢業,把我趕出去面對社會,面對柴米油鹽,面對生活我這樣子出去不是還不及格,注定完蛋嗎?

我不懂,所以我只能盡量去想像一個大人會如何思考,接著揣摩他們的神韻,去做那些自以為很成熟的事情,說些很有歷練的話,不過自己清楚知道,那些都是騙人的,我真的該認真應付的,還是只有那該死的統考。

 

大頭、忠信、佳蔚都要睡在劉增賢的房間裡,劉增賢原本就是一個人,房間大得很,特別適合在這樣的夜晚貢獻給大家。

大頭硬是要我也跟著上樓去睡,我只能把我的床墊搬到劉增賢那個已經快擠爆的窩。關了燈後,誰也知道這會自動變成一個用來談心的場合,這件事我和自己的舍友常常在做,幾個人無聊睡不著,聽著風聲,看著外面微微透進來的光線,隨便亂說話。

我在心裡默默的問,『我的同學呀,同班那麼久了,究竟是什麼理由,讓我一直到今天這個晴朗的夜晚才發現我們的感情已經好到能夠全部人擠在一間房裡不知天高地厚的聊天,然後不在乎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呢?』

我開始聽見大頭安穩的呼吸聲,她已經睡著了,但我的情緒還在因為擁有這群朋友而翻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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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苜蓿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