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畢業晚宴在七點鐘開始，晚宴在居鑾最高級的飯店內舉行。
所有人盛裝打扮，男生都穿上襯衫打領帶，女生穿上晚禮服，有人還用下午的時間跑去染髮。
杜忻航的衣服是我幫他選的，他因為好吃懶做而形成的大肚腩一直是我們在試衣服時的一大阻礙。我們倆進入會場時所有人都在拍照，人也沒到齊，於是我們只是乖乖的坐下來。
所有在這一年教過我們的老師都出現了，他們像是明星一樣吸引大家爭著拍照。我也準備了相機，看到杜筱施出現我馬上就走去跟她拍照留念，她的臉上畫了淡妝，整個人亮麗不少，雖然笑的時候嘴巴還是會歪掉，但絕對稱得上是一個美女。
整個晚會最有趣的就是服裝表演，每班都派出代表上台走秀，還有一人會在旁邊為大家介紹模特兒身上的服裝。這種工作一直以來都是阿杜的強項，素桔高挑的身材穿起晚裝就像是專業模特兒、吳聲宏全副西裝像個新郎官、德偉白色大衣與長褲配粉紅襯衫、大頭4吋的高跟鞋。他們在舞台上似模似樣的走貓步，阿杜在台下加油添醋，場面甚是歡樂。
這是最後一次了，不管我們畢業後會變成怎樣，這個夜晚都會是最美麗的一個。
服裝表演結束後大家開始用餐，這時候司儀說道『想要獻唱的同學可以上來跟我們的音響組報告。』
我覺得有一首歌非常適合在這個時候唱，於是毫不猶豫的走去報名。
很多人都會把學生時代的自己想像成是一隻被困在牢籠中的鳥，等到畢業的時候，會在畢業紀念冊上寫下『我們終於飛出去了！』這樣的話。
我試著去想為什麼大家心裡都只想要當一隻鳥。
可能也沒什麼原因，就只是因為鳥有翅膀，但我覺得每個人都是不同的。
與其說學校像個籠子，我覺得倒不如把穿著校服的自己想像成是蛹好了。
當我們還是一條毛毛蟲時，什麼能力都沒有，還要擔心會被鳥吃掉，直到我們進入學校，變成蛹，接著安分的躲在裡面。
躲在裡面的毛毛蟲在那個時候才會開始幻想，並奢望飛翔。
它想到，要是永遠都當一條毛蟲的話，那就要每天都過著提心吊膽，隨時都被吃掉的生活。
於是它掙扎、失敗；
掙扎、疼痛；
掙扎、蛻變…
然後進化成一隻色彩斑斕、絢麗奪目，並有著翅膀的蟲。
從此像鳥一樣，只要振動自己的翅膀就能飛翔。
『現在由來自高三商四的蔡文杰同學為我們帶來這首《自由》！掌聲鼓勵！』不一會兒司儀叫到我，我快速衝上台接過麥克風。
『這首歌，獻給高三商四和現場所有的人！』我大聲說道，同學們聽到我的聲音都紛紛跟著上台。
隨著音樂響起，所有在場的畢業生也湧到台前，我開始唱道。
『～也許會恨你～我知道我的脾氣不是很好～』
隔壁班的同學也跟著上台，舞台上頓時擠滿了人。
『～到底誰會先說再見～我知道我一定哭泣～走的時候記得說愛我～』
大家跟著節奏搖擺，盡情的跟著唱。
『說愛我～說愛我～難道你不再愛我～』
站在上面看著台下的人隨著歌曲而歡騰吶喊的感覺真的很奇妙。
『～我的淚～滴下來～你從來不曾看過～』
我想為青春這個短暫又容易讓人心碎的片段做個ending。
這段屬於每個人生命中精華綻放的晚上一定要有一句經典的台詞。
我大聲的唱出最後一句。
『不要～回來～你已經自由了～～』
『我們已經自由了！！！！！』
人們為那隻曾痛苦掙扎，漂亮又勇敢的蟲子取了一個浪漫的名字，叫做『蝴蝶』。
後記.
青春裡頭有太多秘密了。
這些故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都有一套自己用來記錄事情的方法，而我選擇的方式是把它們寫出來，除了為了自己，也為了讓那段年少的時光能被永遠保存。
照片就跟文字一樣有記錄很多美好的功能。影像所傳達的感覺是最直接的，但文字不是，文字是意象，是你我看了同一串文字，但所想的卻不同。
不過對青春的那種惋惜是相同的。
我們多想再重讀一遍高中，想回去感受當時的青澀與單純，但那是為了什麼呢？為什麼就是會覺得那時候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
畢業後我們才發現原來那時候每一天的生活是如此的幼稚與懵懂。而我們所有的無知都不是孤單的，學校裡面有一群人跟我們一樣荒誕無知。我們跟同班同學沒有利益掛鉤，跟好朋友沒有權益關係，我們跟那些人在一起只是單純的喜歡，沒有多餘考量因素。
我們會為了爭一顆球而衝動，為了喜歡的女生也有了喜歡的人而感到難過，為了媽媽不讓你參加戶外教學而頂嘴，也為了和某人繼續同班而奮發向上。
這些渺小的情緒都是我們青春時直接的表達，結果它突然因為畢業這件小事而埋葬在腦皺褶中以後，我們就因此失去方向，不知道該往哪走。
因為不論往哪走，那些好朋友都不再陪著我們，所以有些時候我們失眠，不知道要把那些情緒向誰訴說。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常常失眠，才用了那些時間來把這個故事寫下。
畢業後有了漂亮翅膀的蝴蝶，人生才算是開始。
在決定要朝哪個方向走之前我非常猶豫。
09年4月，有一天我回到學校領畢業特刊，順道探望廖國平。那時候我答應在得獎之後要請他吃飯，結果一直拖到畢業了才有時間請這頓飯。
『你最近怎樣？正在做什麼？』在辦公室中他問我。
『我在新山工作，還想唸書…』我回答，語氣中顯露出自己的疑惑。
『想讀什麼？要去哪裡念？』他問得很起勁。
『我要讀大眾傳播…』我的語氣猶豫，『應該會去吉隆坡讀吧…』
『大眾傳播哦…』他若有所思的說。
我點頭，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然後他突然拍拍我的肩膀，說『為什麼不去台灣？』
我微笑，很好奇他為什麼突然提到台灣，『你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你很喜歡那裡呀！』他豁達的說。
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跟他說過我曾夢想過去台灣留學。去台灣這個夢是我升上高中之後就有的，但因為家裡很窮，出國讀書這種夢只能被我埋藏在心底。我被他這個答案嚇到了，他果然是一個用心的老師，輕而易舉就看到我內心的渴望。
『可是老師，現在還來得及嗎？』我缺乏信心的問。
『你還趕得上最後一批的申請。』然後他拿出一張紙，寫下一個號碼，『這是旅台同學會會長的電話，你要申請就要快，直接去找他。』
我收下那張紙後，剩下的事情就是『去』或『不去』了。
在從居鑾回去新山的車上我一直在想。為什麼這個問題會如此沉重，可以把一向樂觀的我壓的喘不過氣來？我感覺自己高中才剛畢業，還未滿二十歲，可是眼前這個選擇卻沉重的將會決定我人生日後的三十年。
我究竟能憑什麼去做一個不會讓三十年後的自己感到後悔的決定呢？
沒有辦法完成夢想，那感覺除了難受之外，還有很多是無法形容的傷痛。
五月天剛好在那時候發了《後青春的詩》那張專輯。我不斷的複誦裡面的歌詞，字字錐心，然後我決定了一些事情。
我還那麼年輕，如果注定跌倒的話，那就深深切切的跌一次吧，我答應高中同學們我要做的那些事一定要完成。
之後的事情就是這樣了，我在台灣也快畢業了。
我們的夢想是一個一個逐個被完成的，既然我實現了去台灣留學的夢想，接下來要追逐的夢，就是完成《她的睫毛》。
結果轉眼四年，很多事都變了。
用大家現在的狀況來表達最容易明白了，先是杜筱施有了男朋友，就是那個學長；接著是肥祥如願在新加坡當上廚師；劉增賢有了新的女朋友；黃樂浩去大陸唸書；素桔沒有讀大學，去學了指甲彩繪，做得還算有聲有色；杜忻航在大學混不下去，輟學出來工作，目前也在新加坡；最強的是德偉，成為我們班第一個結婚的人，女兒剛滿月，也在新加坡工作。
也不是說一開始有了方向，人生就會一帆風順。
只是我們早就已經習慣了在學校中，每個學期都有考試作為學習目標的方向感。畢業後一時要自己做人生的選擇，我們才會突然迷惘的。
要讀什麼，要去哪裡讀；要做什麼，要去哪裡做；這些東西媽媽已經不管了，也沒有老師要管了，所以我們要慎重選擇。
生命是一條不歸路，打從我們出生開始，就沒有人可以活著離開，每個人都一樣。
也許我們不能決定生在怎麼樣的環境裡，但我們應該努力讓自己有能力決定怎麼死吧？
其實這個故事除了是對青春的一個記錄之外，我也想要藉由它來讓更多人了解我的國家，和身處於馬來西亞國內的一個特殊群體，華人獨中。
這個特殊的群體是由當地的華社人士創辦的。早在馬來亞聯邦政府宣布獨立以前，大部分的獨中就已成立。
在先人為了中文教育積極的爭取與努力之下，目前全國有60間大大小小的獨立中學。但可惜的是，我們並不受到政府的支持，因此在建設學校上的所有費用，不論是硬體建設、軟體設備、教師薪金等都是由各界人士熱心捐款贊助的。
有幸成為全國僅有的60間獨中的其中一名學生，我感到無比驕傲。正因為我們深處在一個如此特殊的環境底下卻還能靠著廣大華社人士的支持而屹立不倒，單憑這一點就足夠讓我自豪一輩子了。
2012年夏天，我的母校居鑾中華中學剛結束94週年校慶，馬來西亞則在8月31日歡慶獨立55週年。
但在馬來西亞，獨中的統考文憑至今仍不被教育部承認。
這導致很多獨中畢業生無法用統考文憑成績進入國立大學，只能進入願意承認獨中成績的外國大學設立在馬來西亞的分校進行深造，或轉而朝這個世界其他肯接納自己的國家去發展。
尤其台灣自由開放的制度，吸引了很多馬來西亞華人前往朝聖。即便生活並沒有因為環境的不同而改變太多，但我所看到的台灣人都是幸福的。
使人感到幸福的理由有很多，而台灣人民的幸福來自於心靈的知足與感激。
我感謝台灣的教育不分種族、政治等因素讓所有在此學習的學生都得到公平的機會學習。
即便未來不是我們能夠掌握的，但我們仍必須懷抱希望去祈禱。
也許之後的我們還是會懷疑自己的出生究竟代表了什麼？生命的意義又是什麼？或是現在做的事情又是些什麼？總之就是會懷疑，就是不確定。
但我們只有在日後才能領悟以前所犯的錯，世界上沒有時光機這種東西，它也沒有存在的意義，因為若時光真能倒流，那一切的事情就鐵定沒有意義可言了。
我們那些可笑的懷疑都會有個答案，那個答案必定鏗鏘有力，讓人啞口無言。
在我經歷過種種發生在生命中這幾年的起承轉合之後，我得到的唯一領悟是，其實我們所有的經歷都在提醒著我們一件事。
你曾努力讓你的人生更好嗎？
各位同學，加油。
青春已經下課，但人生還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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