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某一天林楚彬告訴我說他被媽媽發現他抽煙。
『啊？什麼糖？你媽媽找到一包糖也要罵你呀？』我好奇地問道。
只見他聽了一臉無奈，『糖就是…煙』他像害怕其他人會聽到我們的談話般特意壓低嗓子說道。
『你為什麼會被發現的？那結果你媽媽又怎麼樣呢？』
『我媽原本就懷疑我學會抽煙了，一開始我都很小心，可是前天我忘了，把糖放在抽屜裡，結果之後回到家我就看到我的糖被我媽放在桌上，而她就坐在沙發上看著我問我說“這是什麼？”』他說故事的方法還是一樣單調沒有情緒，我在心裡想像當時的情況，非常好奇接著會有什麼好戲發生。
『厲害，那…然後呢？你說什麼？』我了解自己一定要這麼問他才會繼續他的故事。
『然後…我當然是沒有說話啊！』他瞪了我一下，繼續說道：『我媽很生氣，問我幾時學會抽煙的，誰教你的等等那些之類的問題，我什麼話都不敢說，超恐怖的。』
『你很怕你媽媽的？』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他說關於他跟媽媽的事情，雖說去過他家幾次，不過都覺得他媽媽還算是和睦。
『我媽媽很兇的好不好！』他吐出一口煙，略顯激動的說道：『她看我不說話直接不爽，翻桌子啊！』
『哇！那麼猛？』我被這個劇情吸引著，非常期待接下來的故事。
『我什麼都不敢說，還是一直靜靜的坐著，接著就是我媽一連串的罵罵罵。狂轟濫炸之後，現在不管我要去哪裡她都要親自接送。』
『那你有什麼打算？你還想繼續抽煙嗎？』
『呃…雖然說是被抓了，但是…我也不知道耶。』
我保持沉默，因為我真的想不到我可以說些什麼。
林楚彬和陳佳蔚真的在一個星期後分手了。他們分手的過程很平靜，在班上這種小秘密都是口耳相傳的，當然不可能會有人在佈告板上很白目直接的寫道『林楚彬和陳佳蔚分手啦！！！（恭喜恭喜）』這樣的話。
學會抽煙之後林楚彬就很少和我在一起。可能一方面是他不想把我也一起拉進去抽煙人士的行列，另一方面是他已經學會抽煙了，自然會和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起，加上上課的時候我坐在前面，他坐在後面，要說話的機率基本上小於零。下課休息的時候他會跟張樹皓他們走在一起，而我身邊的人則慢慢的變成杜忻航和鄒金龍。
杜忻航是個乖小孩，他應該是班上除了林楚彬之外無論什麼事情都要過問媽媽的乖小孩。也因為他的乖是出了名的，我們在班上就索性叫他『mommy boy』，第一次聽到這個外號的時候我一直在笑，然後每一次看到他的時候都要用這個新外號叫他。他只懂得用那種很無辜無奈的表情來回應我們，我覺得這個外號形容的非常貼切，但套用在一個五官端正，看起來很有想法的男生身上卻是一種諷刺。
而鄒金龍呢？我很希望我們也可以幫他取個很貼切的外號，但偏偏我單純的頭腦就是沒有辦法想到什麼既富有含義又非常貼切的外號給他，我單純到只能把他和A片還有精蟲聯想在一起，如果不是我知道他一定會很介意的話，那我一定會拼命叫他『鄒精蟲』。
我記得藤井樹的某一本小說裡曾經這樣形容過，『他會叫做光之男是因為他是我們班A片的來源，並不是只有他家有的上網下載A片，是因為他有最新的A片供應給大家。』，鄒金龍就是我們班的光之男，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在所有人面前說哪個AV女優的片子怎樣怎樣，還有告訴我們他昨天打了幾炮，結果今天有點腎虧之類的。
其實我很佩服他這樣的個性，敢做敢當，像他這樣直接把最醜惡的一面演變成一種特色的人著實就是一個高手，反而是我們這些一直不敢說自己都有偷偷在性幻想班上某個女生的男生顯得沒種。
但是像他這樣的人很遺憾的就是必須面對沒有女生敢靠近他的事實，我記得他說過『男人看A片，天經地義啊！又沒有偷又沒有搶，可是為什麼就是沒有女生喜歡我！』
這句話著實說進他的心坑裡了，但…還是沒有女生會喜歡淫蟲啊！
鄒金龍除了有著把污點當成個人特色的這個特色之外還有另一個同樣讓人覺得噁心的特技，就是打嗝。他可以說打嗝就打嗝，不必等時機，看場合，只要你想看，他就可以連續弄十幾次給你看。他把他的每一次打嗝當成表演一樣在班上所有人面前施展，看過的人往往都不知道要有怎麼樣的反應，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即使今天他不是一個淫蟲的話那也絕對不可能會有女生喜歡上他啊！是有哪個女孩子會因為這樣的特技而對他產生欽慕之心啊？
基本上我對他『中學時期是否能夠交到女朋友』這件事情已經絕望了，唯一能讓我感謝他的還是他的A片。
日子過著過著，就這樣到了八月，距離國家鑑定考試只剩下兩個多月，不到一百天。距離我們畢業只剩下一年又多一點點。這些剩下的日子究竟代表些什麼？
我們還是在用我們的方式過著我們的生活，上學，補習，放學，做功課。周而復始的循環讓我們漸漸痳痺，一回頭看時才發現那些日子裡我們是怎麼活下來的，為什麼一點記憶也沒有？
這些剩下的日子又究竟代表些什麼？代表著我們要認真準備考試了，我們要上考場了，考不到好成績我們的未來就完蛋了，完蛋了我們就準備等死吧。
是這樣嗎？是這樣嗎？真的攸關生死那麼嚴重嗎？
馬的，聽老師主任輔導老師校長說這些東西你才會死，如果生命的意義就是安分守己的做個永遠都只有好成績才是王道的好學生，那原本就很笨，沒有讀書天分的人是不是就要去吃屎？
那這些剩下的日子究竟代表些什麼？
我一直有一個想法，就是青春不是拿來浪費的。
我不清楚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文藝，說出來的話一定要很有深度。我只是單純的覺得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跟著直覺去走，那樣的感覺很特別，我們所選擇的路沒有絕對的錯與對，因為所有的對與錯都是自己主觀意識裡認為的。
有一天放學後回到房裡室友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剃光頭，聽到那個問題的時候我並沒有多做考慮，好像我一早就預知他們會在今天問我這個問題一樣，接著我很爽快的就答應了。我只不過是單純的覺得可以和他們一群人一起去做一件大家都覺得很好玩的事情的那種感覺很窩心，於是我就義無反顧的去做了。
光頭在這個校園裡頭是非常顯眼的，因為學校有發禁，多數人都很珍惜自己的頭髮，只要自己的頭髮能保留多一公分的長度都不捨得去剪它，尤其是女生，當然也有很多男生超愛自己的頭髮，每天上課的時候和女孩子一樣拿面鏡子照個不停。
反正我原本就不是什麼大帥哥，有沒有很好看的髮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也覺得即使今天自己有著很炫的髮型同樣的也不會有女生喜歡我。
杜筱施是個循規蹈矩的巡察員，每每她察覺到自己的頭髮有點長了就會迫不及待的去把頭髮剪短，她不容許自己有抵觸學生手冊裡面那些規則的機會，在她眼中巡查團裡面的一切規則就是她做人的原則。
我們剃的三分頭至少要兩個月的時間才會長成很普通的平頭，剃光頭除了有著不用整理頭髮這個優點之外其餘的都是缺點。第一，要是你不帶帽子出門的話，中午的大太陽會讓你覺得自己的頭上快要著火了；第二，你若無其事的走在街上逛街的時候會有很多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你，他們會在心裡想你是剛被放出來還是阿兵哥，但是前者的猜疑絕對比較多。我原本就沒有長得很和眉善目，所以我被人家當成剛放出來的大哥來看的那種眼神就比其他人多。
在剃了光頭之後的某一天早晨，我一起身就感覺身體不舒服，常會不定期發作的腸胃問題又來了。肚子漲風，一點食慾也沒有。
那天早上我趴在桌上睡了兩節課，接著到廁所去催吐了一次，在馬桶蹲了十五分鐘，在不見任何起色的情況下我決定把剩下的課都搬到休息室去上。既然都沒有心上課了，我乾脆徹徹底底的躺在床上舒服的睡個夠。
可惜我的如意算盤打得太響，所以當幻想破滅的時候我也跟著無奈了很久，那天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休息室日』，休息室已經被其他同學睡了，百般無奈之下，學務處裡面的助理老師說要不然就睡在輔導室裡面，裡面同樣有冷氣，只不過沒有床，但有沙發。
在沒魚蝦也好的情況下，我就這樣捲曲在沙發和冷氣下，中途還幾次冷到想找張毯子來蓋都沒有。
我就這樣捲曲的過了一天，那天下午沒有課，放學後我直接回到房裡，什麼也不做的躺在冰涼的地上。
我多麼希望這就是全世界，我多麼希望我能夠躺在那裡哪怕再多一分鐘，一秒鐘。
我企圖安靜的沉寂就這樣被帶著女朋友回來的阿賢給破壞了。
『叩叩叩！』有人在敲我房門，我希望那只是我的幻覺，根本就沒有人在外面。
『叩叩叩！』只停了兩秒又傳來第二次敲門聲，我非常希望那是我的幻覺，根本就沒有人在外面，我該死的根本就不想起來開門！
『叩叩叩！』這是第三次敲門聲，『蔡文傑，你最好再繼續裝死不要開門，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已經回來了！』這是劉增賢的聲音，他明明就睡隔壁房，帶女朋友回來就帶女朋友回來，偏偏還要在我最不想別人來打擾的時候來打擾我。
我帶著軟癱的情緒起身開門，門打開，我看到的是杜筱施。
『叫那麼久才開門哦？』這是她看到我時說的第一句話。
隨即劉增賢和林曉琳就跟著杜筱施一起走進我的房裡，他們往放在桌上的一疊CD走去，我沒有做什麼反應，好像他們隨意走進來這樣的舉動就是家常便飯一樣。
杜筱施並不是來探病的，她是要來找F.I.R的CD。劉增賢跟我住在一起當然知道我很愛聽歌，所以杜筱施就是他帶過來的。
『我這裡沒有F.I.R的CD啦。』我躺在床上說道。
『啊？為什麼會沒有？』杜筱施覺得我應該理所當然的要有的說道。
『我就是沒有啊，那有什麼辦法啊？你把我當成賣CD的哦，什麼貨都要進嗎？』雖然全身無力，不過只要說話的對象是她我就會特別有活力。
『那怎麼辦，我今天下午要用到耶。』
經她這麼一說我想起上次班上出去旅行時燒的CD裡面就有她要的歌，而CD就在忠信那裡，於是我說道：『或許你可以去宿舍等忠信找他拿啊，上次旅行的CD在他那裡，他等會兒好像有補習，應該能遇到吧。』
『真的嗎？』經我這麼一說，她馬上眼神一亮，隨即說道：『那走吧。』
劉增賢和林曉琳已經走回房裡，此時房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閉上雙眼，躺在床上裝睡。
『蔡文傑…』她怒視的目光很強烈的打在我的身上，我可以感受到她快衝過來掐我的頸項了。
『幹嘛？你還不走哦？』我打開眼睛看著她說道。
『我說，那，走，吧！』她睜大眼睛的說道，好像擔心我沒有聽見一樣。
她就是要我陪她去，而且是非常故意的那種，其實我真的搞不清楚為什麼我們的關係會如此特別。
下午兩點鐘的太陽照在稀薄的光頭上讓原本就頭暈腦漲的我更頭暈腦漲了。
我們在學校宿舍樓下等了十五分鐘，離預料中忠信會下樓去上補習課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照這樣的狀況來看，我們應該是等不到任何東西，除了一直從樹上掉下來的落葉外。
我只是輕聲說了一句『我們回去吧。』，接著我們就往校門口走去。
學校裡筆直的『福長興路』上在這個時間空曠的很美麗。
『為什麼一定要找到那個CD？』我問道，兩個人並肩走著。
『我們今天要練舞啊，如果沒有的話就不用練了，表演的時間也很近，沒時間練習了。』她焦慮的說道，我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她，一向看起來萬事皆在掌握中的她很難得的也會有這樣的時刻。
她是左撇子，我看了看戴在她右手上的表，時針剛指過兩點，我隨即說道：『現在就去買啊，你們幾點要練舞啊？』
『四點。』她簡單的回答。
『四點還有很久好不好，現在用走的下去買，慢慢走回來都還有很多時間讓你喝下午茶啊，小姐。』
『來不及的啦，唉。』她根本就沒有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隨便就給了我這個回答。
『你根本就沒有心要去做啊。』我脫口而出，『現在才兩點，走下去買，來回的時間超充足，你為什麼不要去啊？』
『就跟你說來不及啊！』她激動了，同時焦慮。
我曾經想像過有一天我要為自己在意的人做很多很感動的事。比如說冒著大雨送一份文件到她辦公室去給她，又或是深情的寫一首歌在那個人生日的時候唱給她聽之類的。我腦中常常都在想類似的事情，可以說我早就了解做什麼事情可以讓人得到什麼樣的反應。
打從我暗戀杜筱施開始，很多時候我都在想那些事情。我想，總要做些什麼讓雙方都會覺得很甜蜜，日後回想起時會覺得那段時光很美好的事情吧。我都決定為她付出所有了，更何況是這樣的事情。
『我去買吧。』我說道。
『啊？你怎麼去買？』她的回答聽起來好像是她並沒有想過我會有想要這麼做的可能。
『走去買啊，時間很充足，我走路也很快，你放心。』我看著她說道。
『可是…』沒等她說完，我就接著插嘴，『沒有可是了啦，總之你先回去宿舍等我。』說完，我開始奔跑起來，衝回房裡拿了錢包就一個人往購物商場裡的唱片行走去。
從一開始我們坐在一起，到後來我們成為那種一直在斗嘴的同學，我們兩個人的關係似乎看起來都沒改變過。
我都在為了討好她而做了很多她喜歡的事情，我並沒有想過會得到她的回報，不過我了解有一天她會了解我對她的心意。
她沒有給過我任何有關愛情的提示，甚至連一點我對她好，她理虧了也應該會對我比較好的那種感覺都沒有。我們之間在任何人眼裡都是如此的平凡。
這樣的關係在現在看來感覺就像是一輩子這樣，不需要被改變。
我，心甘情願。
我走進唱片行，很快的找到F.I.R的CD。為了掩藏那些對她的感覺，我又多拿了一張張震嶽的CD到櫃檯去付錢。我始終不希望別人會看到我對她特別好而在班上說起我們之間的八卦。
外頭的太陽還是很大，這個時候是這城市的最高溫，我頂著光頭，手裡拿著裝著兩片CD的袋子，快步往宿舍走回去，我似乎忘了自己今天根本沒吃過東西，越走越快，接近學校的時候更是跑了起來。
杜筱施不過是個普通的高中生，在學校也不是什麼校花等級的美女，可是為什麼我還是會為了她而如此努力的去做一些事呢？
我回到宿舍，樓下我的房間和劉增賢的房間房門都已被鎖上，其他人今天都有下午課，代表這個時候宿舍裡應該沒有人，可是有人正在看電視。
我緩步走上樓，拾級而上的腳步聲聽起來清脆不拖泥帶水。一步一步，我看見她正坐在電視前心不在焉的看著裡面的節目。
『我回來了。』我嘗試克制因為劇烈運動而起伏呼吸。
『你回來了！』杜筱施難得的因為看到我而感到興奮。
『CD在這裡，你快拿去吧，不是說怕來不及嗎？』我把CD交到她手上一邊囑咐著。
『現在拿來了就不會來不及了…』她吞吞吐吐的像是還有話想要說的繼續說道：『喂…還是要…謝謝你耶…』說完她又停頓深呼吸一下，那種感覺就像是她接下來要說的話是她這輩子要說的最沉重的話一樣。
『我很感動…』她看著我說道。
『恩。』我點頭同意，『我知道啊，哈哈。』我同樣的看著她，嘗試緩和顯得有點尷尬的氛圍。
『哈哈。』她也笑了出來，『恩，那就好，真的很謝謝你。CD我用完後就會還你。』
『慢慢來吧，你就好好去練你的舞吧，我要休息了。』我的表情顯得疲累，肚子還是很不舒服，頭也很暈。
『那我走咯，拜拜。』說完，我目送著她下樓，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我把電視和風扇關掉，走下樓的時候阿賢和林曉琳也回來了，我們並沒有多說什麼，我只知道我很想很想快點睡覺。
把房門關上，我把杜筱施說的那些話複習了一遍，接著沉沉睡去。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