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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我會起來是因為晚上要去新邦練球,我加入了那裡的籃球隊,每個星期有兩天晚上我都會坐巴士去那裡。

阿賢原本對練球這種事情沒什麼興趣,但是交女朋友這種聽起來很正常的事情就是可以讓一個男孩子改變。後來我發現當初他會那麼爽快的答應跟我一起去練球純粹就只是因為林曉琳住在新邦,而且她家就在籃球場附近。

我在那裡吃了一整天下來的第一口食物,其實即使到了那個時候我的肚子還是很不舒服,沒有胃口,不過我更不想看到自己在教練要我們練習攻防轉換的時候倒下,接著被抬出場送去醫院再送回家。

我們在一間快餐店裡吃著漢堡,劉增賢和林曉琳兩個人坐在我對面,我一個人面對一對情侶,他們兩個坐在那一頭就像是審問室裡面警察對著犯人般的看著我。

『菜包,問你一個問題啊。』曉琳開口說道,我嘴裡正咬著雞肉和漢堡。

『什麼問題?』我說道,喝下一口可樂。

『你對筱施有意思啊?』

聽完我嘴裡正要往喉頭吞下的東西差點卡住,我又喝下一口可樂,接著說道:『
你為什麼這麼問?』

『沒啦,看你剛才特地去幫她買CD,那麼感動,有些人根本就沒有這樣做過』她說這話的時候故意看著劉增賢。

聽完我很認真的在思考要如何作答,還沒來得及想到答案,我最好的舍友劉增賢就幫我回答了。

『什麼?我沒有做過還不是一樣追到你。』阿賢說道,接著他們兩個就陷入那種肉麻的打情罵俏裡頭。

還好阿賢殺出那句話,不然我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曉琳的那個問題。也多虧他,我們的話題才沒有繼續在杜筱施的身上打轉。

沒想到我多層次分析問題嚴重性的想法最後還是比不了女人天生強烈直覺的懷疑。或許這樣也是不錯的吧。連旁人也看得出,那我不信杜筱施會一點感覺也沒有。

 

肚子不舒服那種事情並沒有困擾我很久,第二天我又回到正常的生活中。

我完全沒有因為黑板上的倒數日期只剩下五十幾天了而感到緊張,說穿了我根本就不把這次的考試當一回事,我隨遇而安的生活態度讓很多人都感到不可思議,好像不管眼前面對的事情是多麼的困難我都一定可以找到某個角落躲進去一樣。

為了不讓時間走得那麼不知不覺,我在加油站找到了兼職,下午四點上班,十點半下班。

有時候上完課已經三點二十分,我會用很快的速度衝回宿舍洗澡換衣服,然後再一路往加油站衝去。我沒有交通工具,所以我當然要『衝』。

我工作的加油站並沒有很忙,來加油的車子總是三三兩兩的出現,那裡的工作內容非常簡單,加油,收錢,謝謝。

閒著無聊沒事幹的時候我會很無奈的趴在櫃檯上看著車子進來的那個方向,後來我想,所謂的生活,就是這個樣子嗎?和我一同在加油站工作的是三個年過六十的老翁。想著這個問題的同時我看見他們臉上的皺紋很不自覺的就開始感嘆起來。

如果這就是生活,未免也太枯燥無聊了吧?

我們一直以來都被這個社會包容著,原因是我們還小,還是個沒有社會經驗的學生。我們壓根兒就不知道什麼叫做生活,我們把學校裡面發生的一切事情當成全世界,把被女生拒絕當成是世界大戰一樣,我們根本就什麼都不懂。

來到加油站打工讓我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三個老翁已經六十幾歲了還要出來工作,或許不是因為孩子無法供養他們,而是他們覺得呆在家裡索然無味,就跟我會想要去打工的念頭是一樣的。

每天回到宿舍之後我們不是睡覺做功課就是在打牌,這樣的日子久了之後我們連打牌這種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都不想去做了,原因是我們漸漸長大了,想法變了,我們想要些新的事物,一成不變的事物絕對不是我們這個年齡想要追求的。

窮極無聊,我們會各自躺在床上看漫畫小說,有時候上樓看電視,但是這樣子的生活好聽一點是『生活』,難聽一點不是『糜爛』嗎?

如果今天我們不是高中生了那我們還能繼續這樣過日子嗎?

與其索然無味的呆在家裡,倒不如用同樣的時間去賺錢,聽起來意義似乎就不同了。但我也不是全然的以賺錢為出發點,我只不過是不想浪費時間而已。

加油站打烊了之後我都必須一個人走路回家,那時候路上的車已經很少了,這座城市的生活作息比較普通,沒有大都會的越夜越美麗。

我總是帶著緊張的情緒走上又長又高的中華路,有一段路的路燈很少,幾乎可以用『伸手不見五指』來形容,我經過那裡的時候都超級緊張,我不是怕鬼,我是怕有人突然衝出來打搶我這個窮學生。

 

杜筱施都不怎麼過問我的生活,所以我在加油站打工的事情她並不知道,那時候我也沒跟班上的人提起,她要間接的聽到這個消息也不是那麼容易了。

坐在一起那麼久的日子,我對她做過的事情已經慢慢從『寥寥無幾』變成『不計其數』了。逛街的時候我只要看到可愛的小飾品就會毫不猶豫的買下送給她,她收到禮物時的表情是那種驚喜與喜悅滿分的笑臉,我喜歡看到她那種表情,好像不管那些東西有多麼難,有多麼的普通,只要她收到後很開心我就有動力去赴湯蹈火的做好。

逼近九月的時候我們在學校的補習課已經上完了,這讓我們多了很多休息的時間,熬了一整年,我們終於可以好好的在吃午餐的時候不再擔心遲到的問題。

有天和阿賢還有曉琳一起去吃午餐結果很不巧的又在那裡遇到杜筱施。劉增賢和林曉琳在一起的時候眼睛裡面是沒有別人的,不管那個人是不是他的同班同學兼朝夕相處的室友,他的眼睛就是感覺不到其他人。當這樣的情況發生在此時的狀況下,我很自然的走到杜筱施面前坐下。

『你一個人?』我很自然的問道。

『咦?你也在這裡哦。』她抬起頭看看我,有點驚訝。

話剛說道這裡,我才發現她原來是和另外兩個巡察員一起過來吃飯的。剛剛是那兩個男生去買食物了,他們回來後很自然的在我們身旁坐下,劉增賢和林曉琳在餐廳的另外一邊早就很開心的聊了起來,我的心中頓時有點不知所措。

我還是繼續坐在原位,奇怪的是那種尷尬的感覺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強烈。

很快的我們各自把東西吃完,那兩個巡察員說下午還有課就先走了,我並沒有也一起起身離開,只是坐在原位陪著杜筱施。

我往劉增賢原本坐著的方向看去,他和林曉琳早就不見踪影,上課鐘快響起的時候還留在餐廳裡的人並不多。

這算是我們兩個頭一次在沒有第三者的情況下相處。杜筱施小心翼翼的吃著她的面,她的動作很仔細,吃麵時的表情也很豐富。因為從來沒有看過這樣子的她,所以我的眼睛一直盯著她,她知道我在看她,但她並沒有覺得不好意思,好像我們已經這樣子相處好一陣子了。

『吃完了。』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把麵吃完,很滿足的說道。

『看你吃東西的樣子會感覺那個東西很好吃。』

『呵呵,因為真的很好吃啊。』說完她起身去買了一包面紙,接著走回來說她要去洗手間,叫我不要走。

我只是看著她的背影很乖的坐著,即使她不跟我那麼說我也不會走的,因為我很想擠出哪怕多一秒鐘的時間來跟她相處。

 

『你下午要幹嘛?』這是她回來後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沒事,回去睡覺,你問這個幹嘛?』我很好奇她怎麼突然說話那麼溫柔。

『因為我要回家了。』

『嗯嗯,那你怎麼回家啊?』我好奇的問道。

『搭巴士啊。』

『哦,那你路上小心啊,拜拜咯。』我正舉起手要跟她道別,接著看到她的眼神表示她好像有話要說。

『喂。』她叫道。

『怎麼?』

『你沒事幹不是嗎?』

這時我終於領悟到她話中的話了,她一直問我有沒有事要做,其實是要我陪她去等車,但是她還是想要保持女生的矜持所以不敢開口。

『對啊,沒事幹,我要回去睡覺了啦。』我偏偏就是不要說那些要陪她的話。

『我要去,等車。』她又說道。

『很好啊,拜拜。』我們倆僵在校門外一直重複這段對話。

『喂,蔡文傑。』她終於顯得不耐煩的說道:『我這樣子走下去很危險的耶。』

我知道這已經是她的最大限度了,於是我裝成好像突然想起有什麼事般的說道:『哎呦!對啊,我忘了我也要下去買東西耶,好吧,既然都走同一條路,就當作陪你吧。』

聽我這麼說她樂得很開心,我們倆並肩走著,這時我突然想起她第一次叫我陪她去上廁所時的那個情景,真的只能用『不知不覺』這四個字來形容時間的流逝,我記得她叫我不要靠她太近以免在學校被人誤會,到如今我們並肩走著,吃午餐,一切變得如此自然,這些事情可能看起來並沒有特別到需要去記錄,但是裡頭所發生的變化讓人很懷念。

陪她上廁所之前的我們只能算是『同學』,之後的我們變成了『朋友』,那之間的差別或許真的很普通,不過我就是感覺很不同,很微妙。

往車站走去的路並不遠,夾雜在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是莫名其妙的沉默,我很好奇為什麼我們不會說些那種兩個人相處時會很自然聊到的東西。或許是我太過拘謹,也或許是她有所防備,我們就是沒說很多話。

這樣子的陪伴非常安靜,除了我心中小鹿亂撞的掙扎之外,這樣的安靜好像代表了一種永遠,所謂的『永遠』好像就是這樣的聲音。

 

走到最後一個三岔路口,我們過了馬路,她說就在這裡等車。

我幫她提著書本,她翻著書包找零錢,我很希望我能跟她說些什麼,同時又覺得好像沒那個必要,我們每天都見面啊,根本就不用把現在的離別當成永遠不見。

過了五分鐘她的車來了,我把書交給她。

『我要走咯。』

『恩,我知道,就陪你到這裡了。』

『蔡文傑。』她看著我,有話要說。

『怎麼了?』我看著她的雙眼,她的眼神清澈而明亮。

她笑了一下,『謝謝你呀!拜拜。』,然後轉身上車。

我愣了一下,沒有馬上回話,看到她踏上車了才說再見。

我看著她的背影,她尋找著適合的位子,她把書包放在位子上,巴士開始移動,接著她終於看了看窗外的我。

『喂!』我喊道,同時巴士司機催動引擎,轟的一聲。

她有聽到,看著我等我說話。

『我喜歡你!』我的情緒激動,說出口的話和巴士的引擎一樣大聲,同時巴士在這個時候走開,很巧合的把我的話蓋掉。

她坐下,巴士走的時候有一整團的黑煙從排氣管噴出來,我像是被掏空了一樣的站在原地看著巴士的背影,黑煙很臭。

 

一個人走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著她,回到房裡之後我打了一通電話給她。

『你到家了嗎?』

『嗯,剛到。』

『那就好,你剛剛有沒有聽到我叫你?』

『有啊,你說了什麼?』聽她這麼說我知道她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我說要你回到家的時候打通電話給我報平安。』

『是嗎?你是這麼說的嗎?』

『啊?你有聽到。』我有點驚訝,心中既希望她回答有又希望她說沒有。

『嗯,應該。』

『那沒事了,你到家了就好。』

『嗯,拜拜。』

『明天見,拜。』

那時候買的張震嶽的專輯裡面有一首歌是這樣唱的。

 

~一個人走  無聊的路口  我還在做夢  以為你會喜歡我~

                                   -張震嶽《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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