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再怎麼胡鬧，我們還是得繼續過日子啊。
今年是非常特別的一年，我不是說適逢我們是應屆考生兼畢業生而特別的那種每個人一生中都一定會經歷的過程，我想說的是今年是學校建校九十週年，所以會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慶祝活動。
當大人們很積極的想要搞那些可以上報紙頭條版面的動作時，身為小孩的我們只能乖乖配合，共同為老師們口中所說的『今日我以鑾中為榮，他日鑾中以我為榮』的口號而努力。
我看到學校早就編好的一整年下來的行政歷就快要喘不過氣了，扣除掉大大小小的考試，補習課，上課時間，剩下的時間我們好像都要搞愛校活動，那我們是去哪裡偷到時間膠囊來讓我們複習統考做習題啊？
歷年來每一屆的高三畢業生都要準備一份愛校基金給學校，捐出來的數目除了會很清楚的印在校刊還是畢業特刊上之外，你們班的名字也會被有心的老師給宣揚出去，這在每個人心中聽起來都是如此的美麗動聽啊。但是，不是每一班裡面都有那麼多有錢人，雖然我們讀的是私立學校，但不代表每個人的家裡都有多餘的幾百塊捐出來給你當愛校基金啊，何況我家還是差一點就能領救濟金了，所以沒錢的班級只能靠自己的頭腦出去社會體驗一下什麼叫做賺錢。
這道理跟沒錢吃飯了就要去打工掙下一口飯來吃是一樣的，我們是讀商科的嘛，買賣見得多，何況這世界原本就是由買賣建立起來的，三歲小孩都懂。但我們班的人就是很不屑去想這種事情，除了感覺吃力不討好外，我們班好像也會因為間中會出現的很多小細節而爆發因此不想直視這個問題。或許換個角度想，其實學校是用心良苦，要我們不只學到課本上的知識外還能夠出外學會生活道理，幫助我們成為更有用的人，只不過這個解釋太扯學校狗腿罷了。
所以到底我們班是要做還是不做？老師只是負責把這個消息傳到我們耳中讓我們知道，如果我們有什麼疑問他們也能給予適當的建議和幫助，顯而易見解決問題的是我們自己，關鍵也就在於我們班究竟有沒有人要做啊？
在那種好像要苦苦哀求我們選出某個人出任活動主席的尷尬之後，我們班看起來再怎麼不濟也都還是選出了像樣的籌委出來，整個活動算是有個著落，也對得起班導師還有期待著我們有所作為的全體師長。反正校慶也不是下個星期就要開始了，所以所謂的『籌備』這兩個字當然是從長計議。
坐在杜筱施後面我才發覺她上課的時候很安靜。
比照她在我後面時一有心情就對我發牢騷的那種還算開朗的性格來說，坐在我前面的她有著不一樣的氣質。或許這就是人特別的地方吧，每個人都是由水組成的，同時也是一個容器，當我們遇到不同的人時就等於遇到了不同的容器，於是我們的水就傾注進對方的容器裡，我們也就在不同人面前出現不同面貌，因為能夠裝水的容器不計其數，而沒有多少樣是從一開始就相同的。
愛情能夠如此難能可貴也就不無道理了，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容器，而自己同樣的也是對方喜歡的容器，雙方都能安心的把自己的水倒進對方的容器裡，安穩平衡，感情也就長長久久。
於是我可以解讀為什麼坐在她後面的我可以看到不一樣的她，因為在張淑薇面前她必須是張淑薇認識的杜筱施，而在我面前他就會很自然的變成我喜歡的杜筱施。
雖然她就坐在我前面，不過因為她的旁邊坐著張淑薇，而我的旁邊也有人，所以我們兩個人說話的分量比起從前少了很多。
我們只能稍微抓著休息節過後，上課鐘響起班上還有一堆人在走廊依依不捨的那段不到兩分鐘的時間聊上幾句。通常都是我叫她，不然她都不會主動轉過頭來跟我說話。
要跟她有一個永續的話題就一定要聊周杰倫的東西。
『杜筱施，周杰倫的新歌你都聽完了嗎？』我們在談論《我很忙》那張專輯，我整個人趴在桌上，恨不得可以去坐在她旁邊的問道。
『嗯嗯，聽完了，很好聽耶，果然還是周杰倫厲害。』她說起話來笑嘻嘻，好像不管一整天下來有多少煩惱都只要聽到周杰倫這三個字就能夠全部解除。
『那你最喜歡哪一首啊？』打蛇隨棍上，我不能讓這麼寶貴的聊天結束。
『《彩虹》啊，《我不配》也好啊。這種慢歌都比較好聽不是嗎？』
『嗯嗯。』我點點頭，『我告訴你哦，我上星期回家又看了一次《不能說的秘密》，我看了第七遍了，怎麼樣，你到底是看了多少次啊？』
『你很無聊耶，真的跑去看那麼多次，如果你只是想要跟我比誰看得多次而去看的話那很沒意思，你根本就沒有認真的看周杰倫的作品嘛。』
『誰跟你說是要跟你比的啊？我是很認真的看的，不信你可以問我裡面的情節跟對白，我都記上來了。』
『哼，你很無聊。』說完她感覺沒趣正想結束談話。
我感覺自己就像在跟外星人通電話一樣，就像是我寫了一個五十萬字的論文寄去給外星人，即使那篇論文能夠得獎外星人還是覺得那不過是某種咒語，根本讀不懂。如果要用更簡單的話來形容，那感覺和對牛彈琴其實差不遠。
『喂。』我趕緊搖一搖她的椅子。
『幹嘛？』她又被我召喚回來，等著看我又想要說些什麼。
『你有沒有看過周杰倫第一部電影？』
『你是想要說《頭文字D》？』
『no，no，no』我故作神秘，伸出右手食指邊搖邊說道。
『那是什麼？我好像不知道耶，沒聽過。』
『你知道軌跡那首歌嗎？你知道那首歌是一部電影的主題曲吧？』
『好像是耶，可是是什麼電影啊？周杰倫有演？』
『對啊，不過他只是客串，出場幾分鐘而已，那部戲叫《尋找周杰倫》，你連這個都不懂還說是杰倫迷，哈哈。』我越說越開心，笑出來的同時並在心中想著這個話題還算是奏效了。
她白了我一眼，接著問道『那故事是在講什麼啊？你有看過嗎？』
『故事在講一個女生要尋找周杰倫啊，我有看過啊，不然我怎麼懂劇情？』
『你在哪裡看的啊？我連聽都沒聽過，你竟然還看過？』我感覺得到她語氣中的懷疑。
『我忘了在哪裡看的，不過我是真的有看過，沒有騙你啦，真的有這部電影。』
『好啊，那你借我看，呵呵，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朋友好像有，我得先問問看，但是不能保證一定能借到哦。』
『嗯嗯，我知道啦，我又不是要你去偷。』她調整一下坐姿，『快上課了，不聊了，你要去借給我哦。』
『知道啦，我像是那種會空口說白話的男生嗎？』她沒有理我，只是留下一個微笑的側臉給我。
我們很快恢復正常，回到所有人面前我們原本的樣子，回到自己的容器中，認真的聽課。我只是發呆，讓自己慢慢從一次又一次和她的談話中平復，順便想想CD是在誰那邊。
農曆新年在二月份，為此學校精心準備了全校揮春的活動讓我們參加，這個活動的目的除了能夠應景應節的搭上春天來到時的喜悅外，還有就是我們籌措滿志的學校董事會決定要帶領我們打破全國集體揮春人數的記錄，歷史意義直逼金氏世界紀錄，準備藉此來打響學校的名堂。
雖然要去揮春，不過毛筆字寫得很爛的我還是沒有多花時間在做準備，反正寫出來看起來亂一點好像也還蠻符合主題的，春聯都是寫得有點潑墨的感覺不是嗎？難道會有新細明體出現呀？
開學第一個月的日子簡單而輕鬆，過了高中二年級之後的我們感受到日子明顯的鬆懈下來，並不會覺得有很多考試正等待著我們而感受到壓力，或許是因為經過了二年級的洗禮早已習慣高強度的考試壓力，課外補習，塞滿課餘時間的作業。高三的課表比起高二已經不那麼兩頭燒了，加上我們在心理上也有一種『學校老大』的意識，所以面對再多的怪事情也都算是有經驗，知道該怎麼解決。
校慶是一回事，考試是一回事，畢業是一回事…好多好多的事情會隨著日子不斷推移而出現，只是在試煉我們成為更好的人。
杜筱施要的電影CD終於在我不斷的詢問之下有了結果，我微笑著似乎我們就跟以前一樣，並沒有改變過什麼，一張CD可以使我跟她的距離更近些。而且只要不換位或是換位過後我們還能說話，上課時傳傳紙條，放學後發點簡訊的話，那我們的關係就不會被其他的外在因素給影響。
那是一個天氣晴朗的早晨，距離她托我找CD的日子已經過了十天，我終於把《尋找周杰倫》放在她的桌上，我還順便把周杰倫《我很忙》專輯的桌歷一起送她。
『你會很快就看完嗎？因為那個我跟人家借的，不好意思拖太久。』
『我盡快吧，因為最近社團有些忙，我沒有什麼時間。』
『看部戲又不用十個小時，很快就看完的啊，這部電影一個小時多而已。』
『哼，我就是要很舒服的看啊，你管我，我才不要強迫自己去看叻。』她說話的語氣有點淘氣。
『真拿你沒辦法，總之你快點看完就對了，大小姐。』
她只是笑笑，喜悅的把周杰倫的桌歷翻來翻去。而我卻突然想要確定自己在她心裡的地位。我不知道哪來的衝動，沒想太多又推了推她的椅子。
『喂，杜筱施。』
『怎麼了？』她轉過身，等著我的問題。
『你是不管對誰說話都是這樣的嗎？』
『這樣是怎樣？』我看得出來她故意裝聽不懂。
『就是吆喝來這個，吆喝去那個啊。』
『有嗎？我有吆喝過你嗎？』她還是繼續淘氣的說道。
『沒有，你只不過是在命令我。』我刻意認真的回答。
她看了我一眼，像是要確定我想要得到答案的誠實度，如果我眼中透露出的誠實度不高，那她便會瞎掰一個理由來回答我，但如果我眼中透露的誠實度夠高，她就會決定認真的想一想我問的問題再回答我。
我堅定的看著她的眼眸，微笑又問了一次，『你應該不是對誰都這樣的吧？這不像你…』
『沒有啊，只是對你才這樣的。』她笑著說道，但我能確定她語氣中的認真。
『那，代表我善良…還是…好欺負？』我害怕答案，卻又勇敢的揭開秘密。
如果，她的回答能夠讓我變成一個更特別的男生，那她的一句話真的很有魔力。
如果，她的回答能夠輕易的把我打回原形，那她的一句話很有殺傷力。
如果，她的回答能夠不改變我們在生活中的角色，那她的一句話很有魅力。
我肅靜，等待她。
『蔡文傑。』她叫道，代表我要認真的聽，接著微笑說『我就只是對你才這樣的，滿意了吧？』
她的神情在我眼中永遠如此動人，我就像是一隻鳥，會因為有了一頓豐富的午餐而雀躍，好像永遠也沒有難過的事情一樣，而除了笑我也想不到其他的方式回應她。
『你笑什麼？有那麼開心嗎？』她看我獨自出了神的笑著於是說道。
我被她拉回現實，『沒什麼啊，只是想知道而已，不過你說的…是真的嗎？』我想我最後一句問得有點多餘而且白目，人家都認真的看著你說了，我怎麼就是還要確定再確定啊？
只見她露出一副被我打敗的神情，『是啦，是真的啦，我對別人都不會這樣，只是看你比較好欺負所以一直捉弄你玩，你是要我這麼說嗎？』
我笑得更燦爛了，對於自己所有的期盼算是有了個交代，『那你可別告訴別人我那麼好哦，因為我不是那麼好欺負的，我也只不過是對你…』說到這裡我陷入哽咽，很猶豫要不要說下去。
她卻看著我，等著我把話說完。
『我…我也只不過是對你才會這樣的啦！』我終於結束了塞在口中的話。我可以感覺到體內的腎上腺素分泌過盛，臉龐急速變紅，心跳100。
『哦，是嗎？』她只是微笑回答了這句便轉回頭去，她像是早就知道我問她那些問題的用意，她知道我想要什麼答案，所以她會用很釣我胃口的方式來回答，她有小聰明，她知道要如何將我把玩在言語中，並刺激我更有動力的生活下去。
我想我就是為此而著迷的吧。與眾不同的特殊原本就很容易引起一個人的注意，更何況她說『對你才這樣的』，使我確定我在她心中即使還沒有第一，至少也有前三名。
我在心中默默許願，『我要維持這樣的關係一輩子』，即使，我們不會再更進一步，但至少我還是前三名，當然我會竭盡所能尋求突破，挑戰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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