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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宿舍院子外有一整堆的木材,那些都是林楚彬拜託他爸爸捐獻出來的,除此之外,張淑薇還買了油漆,刷子,以及任何能夠用來粉飾用的顏料。

開工第一天,所有住宿生興致勃勃的來到宿舍門口,忠信為這次所有大作品的設計師,我們準備蓋一座三米高的城門作為攤位的外觀,內部設計則有屏風,龍椅,和一堆金碧輝煌的裝飾。

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問題很快的就出現了,因為每個人都只是看著設計假想圖在興奮,沒有人想到我們還缺了什麼,直到我們在木材上畫好線,準備開始切割的時候才發現我們缺的東西就是做木工時一定要用到的電鋸。

『是哪一個天才只帶了三把鋸子來就要我們把這麼多木材切完啊?』我們一堆男生看著長長的木條,每個人都神色緊繃,黃樂浩只能出言緩和大家的情緒。

『張淑薇,我就說鋸子不行嘛!』阿杜看到這個情況,趕緊向大會主席報告。

『本來就是這樣弄的吧?你們那麼多男生,大家分工一下啊。』張淑薇淡定的說:『這也是我能力範圍的事情了,我只找得到這些鋸子,可沒有電鋸。』

『厲害了,我們如意算盤打得太響,以為提早開工就沒事,現在就有一堆事了。』我在旁邊嚷嚷。

『唉』阿杜嘆氣,對著忠信說:『阿信,你們可以試試看嗎?反正今天有那麼多人,你們分工一下,不要浪費今晚的時間

『哦』忠信簡短的回答,『我們可以先弄小樣的,大樣的先放著,再想辦法。』

聽到忠信泰然自若的回答,我趕緊拿起一把鋸子說道:『那這裡有三把鋸子,大家開始吧!』

我希望能夠把一同奮鬥的那種氛圍炒上來,開工第一天氣氛就太冷的話會給大家留下壞印象,但所有人都只給了我冷漠的態度。

『喂喂!你們動手啊!』忠信吩咐道,也拿起一把鋸子,『幫忙把木材搬過來擺好啊。』

『好!』富有正義感的德偉很有氣勢的喊了一聲。

一定要有人先身士卒的帶動,我們才有辦法站起來動手,每一個班上都會有同一型的一群人,大家都較為保守,不敢過於主動。

任何一個群體都有著相同的一群人,差別只在於群體裡面領導者的角色,出色的領導者會帶動整個工作氛圍,讓所有人覺得『跟著這個人做就對了!』,但不好的領導者卻只會把問題丟下來,一副『你們自己解決,別讓我麻煩』的表情。

德偉的一個喊聲讓大家士氣大振,幾個人開始動起來,但當我們真正要面對木材的時候大家又開始猶豫了。

『你們在掙扎什麼?』我正準備下刀,但其他人卻愣在那裡。

『我在想如果這一刀下去了就不能回頭了,所以不能出錯』德偉左右為難的說。

『德偉,男生要果斷一點!』我微笑著回答,接著一刀下手,沿著畫好的線開始移動鋸子。

『先讓菜包鋸一根來看看,我們來幫他。』忠信吩咐道。

所有男生都湊過來,我在心中暗自說:『我一定要做好,那樣才能帶動大家』,女生原本還在客廳裡頭討論背部設計的事情,看到我們一堆男生圍在一起也走了出來看到底發生什麼事。

這個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我身上,我倍感壓力,但還是用力的抽拉已經鑲在木頭里的鋸子。落下的木屑掉在地上,我也開始冒汗,如果沒有學歷,以後若要當一個建築工人也不容易啊。

費了一番力氣,我終於把第一段的木材鋸斷,大家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又一次酷斃了但我必須若無其事,不能讓人家看穿。

一堆好朋友在一起工作的時候特別容易分心,通常持續不了十分鐘就會有一個人開始說話,然後把話題扯到很遠的地方去。

大頭是我們班的大姐頭,她個子小小的頭卻很大,上課時愛作怪,喜歡帶動所有人跟她一起嬉鬧,所以在大家心裡她就像姐姐一樣。

她就是那個常會不管同學有沒有在忙都會把同學給帶走的人。

我們必須在六月畢業旅行來臨前準備好至少三分之一的工作,不然緊湊的行程會把我們壓成失敗的爛泥。

雖然不是好的開始,但至少我們班這次是真正的開始了,不再有多餘玩笑話,大家心裡已心知肚明的了解該是時候認真了。

 

星期天的早晨黃樂浩的車出現在宿舍門口。

我們還是沒有辦法逃脫這個失去了『奉獻』二字的環境,最後成行的人有我、黃樂浩、阿杜、張淑薇和素桔五個人,我們五人成行其中還有兩個是女生,這樣的組合跑到森林裡去實在是有點過分。

『班上二十個男生只有三個出現,其他的都死光了嗎?』我們一行人坐在車上,張淑薇出言斥道。

『算了,你就別提了。』阿杜在副駕駛座上安撫。

後車廂放了三把獵人專門用來開路的那一種刀,那是張淑薇從童軍團的團室裡弄來的,她幾天前就拿到基地來給我,為了安全著想我把它們深藏在床底下,我不希望看到充滿了陽剛味道的男生宿舍出現血腥場面,並名流校史。

『所以我們到底要砍多少竹子啊?』我問。

『砍個五根應該夠吧』阿杜說。

『重點是砍完那些竹子之後要怎麼辦?』張淑薇問阿杜。

『我已經和我親戚說了,雖然他們很不想理我,覺得我在開玩笑。』阿杜難堪的回答,感覺得到這個問題很棘手,我們在出發之前就討論過這個問題,阿杜說會叫有貨車的親戚來載。

『那你最好跟他們認真一下,不然就開心了』黃樂浩說。

『總之我會處理的啦!』阿杜抓狂。

黃樂浩把車停在一個大水溝邊,沿著水溝一直過去不遠處有塊竹林,但我們必須跨越一整片莽荒的野草才有辦法到達。

『就是這裡了嗎?』所有人下車,我問道。

『你沒有看到那裡有很多竹嗎?』張淑薇回答。

『所以我們現在就要這樣進去?』黃樂浩看了看,繼續說:『如果我們這樣進去是沒什麼問題啦,把所有的野草劈開也不是什麼問題啦,砍竹也不是什麼問題啦,重點是我們要把所有的竹扛出來嗎?』

這個問題一問完,場面陷入一片安靜,無可否認的是這的確是個好問題。

『有沒有比較容易進出的地方啊?』阿杜看著張淑薇問,求生經驗豐富的她一定有辦法的。

『有。』她回答,我們迅速上車躲避已經冒出頭的太陽。

 

回到車上,剛剛在途中問到的問題又被拿來討論一次。

『阿杜,你真的有辦法的嗎?』張淑薇嘮叨的個性又出現。

『你真的很煩耶!我不是說了嗎?』阿杜不耐煩道。

我們其他人都很安靜,仔細的聽著他們兩個辯論,班上的人對彼此之間似乎都沒什麼信任,也就因為這樣才會產生這種問題。

『我會一直問是因為我真的很擔心嘛!』張淑薇永遠都把工作放在最前面,我由衷的感到榮幸。

之後我們把車開到老人院,旁邊有一大片竹林,我們把工具都拿下車,雖然這裡的狀況並沒有很好,但總好過要扛竹子走一大段路。

竹子長在老人院的圍籬外面,我們是來砍竹子的,原則上就不應該打擾到在裡頭修身養性的老公公,但也就是因為竹林長在住家旁邊所以堆了很多垃圾,把原本能夠輕鬆進去的路塞滿噁心的東西,我真的無法忍受走過垃圾和一堆老鼠屍體的那種感覺,於是我們決意進去老人院,並告訴裡頭的老伯說我們只會在院子活動,不會進到房子裡面去打擾。

熱心的老伯閒來無事帶著我們走到後院,他顯然已經知道我們這些年輕人來的目的,於是很熱心的指引了一條通往竹林的路給我們。

『喏,這裡有個洞,你們可以過去。』老伯把我們帶到後院,用手指了指籬笆上被剪開的一個洞口,所謂的路就是這個。

『啊真是感謝啊。』黃樂浩說道,我想他雖然嘴巴上這麼說但是心裡頭一定罵了很多髒話。

等老伯走開之後,我們圍成一圈在那裡討論。

『我們這次真的神了,砍個竹子那麼辛苦還要鑽狗洞?』我說道,然後研究那個連女生都沒辦法過去的破口。

『沒辦法了,這是唯一的出路,你們也不想弄到那些垃圾和骯髒的東西吧?』阿杜安慰道。

『唉,都怪杜忻航那個天才想到這樣的辦法,然後還不來』我繼續嘮叨,把大刀拿出。

『好啦,時候不早啦,快點過去吧!』張淑薇喊話,我們開始動起來。

我感覺自己就好像在拍動作片一樣,我的身體正展現著極限的彎曲,好像越獄時要通過最後一道圍欄才得以自由。在我過去之後,黃樂浩也如法炮製,接著是阿杜,張淑薇,素桔則留在院子看管我們的背包。

我和黃樂浩各拿一把刀,剩下最後一把由張淑薇負責,阿杜則是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鋸子,我們原本就沒有寄望阿杜去砍那些大竹子,這個社會很多時候已經不再以性別來分配工作內容了。

下刀之前我們都會先通過張淑薇的鑑定才動手,砍竹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不是今天你看到一根長得很漂亮、很直的竹子就砍,如果那一根剛好卡被其他的竹子圍著的話你也沒有辦法把它弄出來。

我用力的揮動每一刀,每一次下去都在破口上敲出更大的破口,猶如殺人犯肢解屍體一樣心狠手辣。開出一個破口之後我們就會用鋸子一前一後的把它弄倒,黃樂浩和我負出了大部分的勞力,最後終於把所有竹子扔進院子裡進行後期處理。

『星期天人家在家睡覺,我們卻在這裡砍竹砍到要死了』我坐在地上邊喘氣邊喝水的抱怨道。

『你現在講這個也太遲了吧?』黃樂浩看來已放棄了抱怨,竟安慰起我。

『唉,其實我說這些氣話都是因為我不知道大家以後要怎麼生存』距離畢業的日子越近,我對未來感到徬徨的焦慮就越嚴重。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都是自己選的,你不用去煩這種事情啦!』我和黃樂浩相處已有一段時間,他很明白我多愁善感的個性。

『算了,工作吧!』我放下水壺拾起了鋸子,開始把竹子截短。

我們花了一個早上弄好那些竹子,收拾完時已經快中午一點。阿杜吩咐我們先走,並交代我說他會把竹子弄到基地去。

張淑薇則帶著憂心跟我們一起坐上車子回去宿舍,我們的星期天就這麼充實的晃過去了。

 

為了專心在籌備工作上,我向鞋店老闆娘請了一個長假,她很爽快的就答應讓我放假去做自己的事情,還說等到我想要回來的時候直接回來就好了。

聽她這麼說我的心裡都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我長這麼大都沒遇過什麼好事,偏偏在高三之後就遇到了那麼多驚喜。

驚喜往往都出現在我們束手無策的時候,雖然內心無比興奮,但我還是把喜悅藏在心底,若無其事的和大家一起工作。

在我痛斥別人的自私時我也必須表現出無私才行,所有事情都是如此,我們必須先犧牲一些什麼才有辦法換到美好的事物。

『那些不要參與的人,是他們的損失。』素桔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她樂觀的個性說出來的話每次都讓我欣慰。

我們正坐在院子外面補補釘釘的,從陽台拉出來的大燈照耀著所有人,我們正努力的籌備著道具。

『看來你很有感觸哦?』我回答道,右手拿著錘子釘著木條。

『唉呦,都怪那些人不要參加啊,每次都找藉口說不能來,害得其他人要做更多的工作。』女生的心思總是比男生細膩,她可真道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底話。

『反正沒有他們我們還是可以弄好的,就不要太在意了,你這樣只會影響自己,他們根本就沒有感覺。』

『對啊,所以我們要加油!』她大喊道,我的心頭暖了一下。

等到所有事情籌備完畢之後,緊湊的行程又會把我們推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到時我們自然就會忘了現在的苦難,反而露出笑容,嘲笑前些日子的自己怎麼那麼可愛。

我們忙了兩個星期之後,宣布高三已經過了一半的年中大考正式來臨,這算是一道把我們和前半年的徬徨無知隔開的分水嶺,它代表我們必須承認長大,不能再幼稚下去;不能逃避,不能藏起來,不能再混混噩噩的想要輕鬆過日子了。

剩下半年我們要準備校慶、畢業考和全國統考,等待我們的只有讓人厭煩的考試,沒有別的了。沒有人談論那之後的事情,老師不談,同學也不談,所有人都希望永遠活在這個校園裡。

考試在一種充斥著作弊的黑暗中安然度過,安排在其之後的假期是我們期待已久的畢業旅行。

 

為了迎接畢業旅行漂亮的大海與沙灘,出發之前我們特地去游泳池特訓了幾次,考完試之後的幾天,每一個下午我們都會全副武裝的開車到公共泳池去練習踢水。

素桔的個子很高,平時穿著校服就覺得她有著當模特兒的潛能,穿上泳裝的她更是把身體曲線完美的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雖然我們已經十八歲了可是卻還像小孩一樣,在公共泳池裡吵得最大聲的不是小學生,而是我們這幾個高中生,我們已忘了年齡與幼稚的問題,只覺得擁抱這一刻是多麼幸福,比起用這些時間去打工賺錢來說,我更希望的竟然是和這些同學玩鬧與遊蕩,這對我來說是多麼的奢侈,但我還是義無反顧的蹉跎下去。

我和姐姐借了相機,還燒了周杰倫演唱會的CD,有人則負責帶零食飲料,準備的東西遠遠超過三天兩夜會用到的分量。

出發當天晚上所有人都來到我們宿舍,這裡已經變成所有人心中一個不用再具體說明的集合地點了。

每個人看起來都很興奮,讀了六年中學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又有誰會不開心呢?

晚上十點鐘,我們正式出發,車子往北方開去,天明時就撲向我們最愛的熱浪島。

巴士駛過第一個休息站----永平。大頭很不幸的在這個時候出了水痘,她就住在永平,車子駛上高速公路前我們特地繞到她家門口。

所有人下車在她家樓下呼喚,只見她面容憔悴,心情十分脆弱。

她因為水痘的關係被媽媽阻止了這次旅行,我不希望現場變成一個讓所有人都跟著流淚的畫面,於是上前大喊道:『喂!你快準備啊!我們走了!』

大頭看著我,誰知聽我這麼說眼眶馬上泛淚,哭著說道:『啊我不可以去了我媽媽不讓我去

阿杜、素桔幾個人上前安慰,每個人都想說些什麼,卻又都說不出什麼。

少了大頭這個大姐的旅行對大家來說都有點不習慣,但我們真的束手無策。

大頭的媽媽強烈的阻止她跟我們出走,我們在樓下僵持了很久,有人還上樓去和伯母談判,但所有的結果都沒有改變。

巴士司機和老師催促我們出發,我們只能看著大頭淚眼汪汪的失去一次和大家共同擁有最美麗回憶的機會。

這世界是怎麼了?怎麼那麼多應該完美的東西都會出現不完美?需要英雄的地方沒有人站出來,需要和平的地方沒有人在意,應該死的人沒有死,反而是偉大的人先走一步。

看來生命就是注定帶著遺憾結束的一個奇蹟,沒有人能安然離去,始終都會將些許牽掛遺留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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