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和杜筱施同一個考場，大清早來到班上，她的位子格外的引人注目，一個幾乎跟桌面一樣大的盒子放在她桌上，除此之外，放在她椅子下的那些小禮物看起來好像是九一一事件一周年罹難者家屬在紀念公園外面放的花束一樣。
我稍稍為自己捏了把冷汗，隨即想到她昨晚說過我是她今年生日讓她最感動的人，心情才逐漸釋懷，還好我真的有鼓起勇氣的去做那件事，要不然我現在一定只有懊悔的份。
我趕緊複習著考題，杜筱施出現在班上看到一大堆禮物擺在桌上的時候露出了很得意的笑容，我可以感覺到她『無比的開心』。
我坐在最後一排，她與我相反，坐在最前排，我看著她匆匆把所有的禮物搬走，再忙忙的回到班上和坐在隔壁的女同學討論考試，我的抽屜裡有一只晴天娃娃，原本打算在考試前送到她面前當作幸運禮物，但是此刻我孤軍奮戰，考試將近，只好作罷。
年終大考每科都會有兩個小時到兩個小時半的作答時間，寫完試卷後必須等到第一個小時後的鐘聲響起才能交卷。
商業學大考的考題並沒有很難，像這種死背硬記的科目，對我們這種不怎麼喜歡數學的人來說就是救命稻草，我並沒用太多時間就作答完畢，每次在寫完試卷後的那種疲累感讓我只想趴在桌上睡覺，我看看杜筱施，她還在奮筆疾書。
我總是在想究竟我們可以留下些什麼。而是不是我們選擇要留下些什麼那些東西就真的會留下？當我漸漸的領悟『天下無不散之宴席』這句話之後，我一直嘗試想要做更多的事情，領悟那句話的同時我也同樣的感覺青春的浪潮來的好快好快，我想像得到再過不久浪潮退去之後會撫平沙灘上所有的腳印，那些腳印是中學生涯這些年的經歷，但在經歷過潮水來回的拍打，最後卻一點痕跡也沒有。
是不是我們留下的並不夠深刻？是不是一切到頭來終歸虛無？是不是我們就是沒有辦法留下些什麼？
當答案像找不到軌道降落的飛機般在上空不斷盤旋的時候，鐘聲響起了。
我坐在椅子上，什麼都不管，我只看杜筱施有沒有要起來交卷。
她沒有起身，聽到鐘聲響起之後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在其他同學領著書包走出課室之後繼續作答。
我害怕一不留神她就會起身交卷，所以即使趴在桌上卻不敢閉起眼睛。
而答案始終在上空盤旋，我只有十七歲的經歷，看起來還是沒辦法參悟那麼艱深的道理。
那個問題在腦海裡飄來飄去，終於她起身交卷，我趕緊收拾，尾隨她走出課室。
她的腳步很快，看起來就像是要趕去某個地方，我踏出課室門口的時候她正穿過前面三間課室的門口。我趕緊追上去，接著在她耳邊說道：『等一下，我有東西要給你。』
『噓…』她把左手食指放在嘴上，要我說話別那麼大聲，但腳步卻絲毫沒有減慢。
『…』我只能安靜的跟她一同穿過走廊，快走到食堂的時候她被站在角落巡班的學務處老師叫住，很例行的問候了幾句。
我站在人潮洶湧的食堂前面看著她對老師點頭，微笑，謙虛的搖頭，最後再禮貌的道別，接著終於朝我的方向走過來。
『喂，有東西要給你。』我擋在她前面，眼角余光瞄到她的幾個好朋友正從某個角落大踏步走來。
『什麼東西？』她問這句話的同時我把晴天娃娃放在她手上。
『晴天娃娃。』我說道，然後她笑開了。
『為什麼會有的？』她正想繼續追問的同時，幾個好朋友已經殺到，我見情況危急，趕緊閃人。
『別問那麼多，先走了，你考試加油。』我拋下這句話，用很酷的姿態從她那幾個好朋友之間經過。
我覺得我真是酷斃了。
大考考了兩個星期，剩下的最後一個星期是我們在『高二商四』這間課室裡的剩餘時光。每個人都異常的興奮，班導宣布全體同學順利升上高三，那一刻我心中有一種『這一年真真切切的結束了』的心情。
掛在杜筱施胸口的名牌也換了，她從財政變成了秘書，所有的一切漸漸改變，過去的錯誤必須承認，同時也必須對自己有新的認知，巡查團應該是出現了赤字，杜筱施沒有辦法繼續當財政部長，當個秘書長也是一件欣慰的事。
鄒金龍說他媽媽要他在今年結束之後休學出去工作賺錢養家。
『啊？為什麼這樣？還有最後一年，為什麼不領了畢業證書再出去？』我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的問道。
『我不知道，我媽只是落下這句話，然後就什麼都沒有說了。』他無奈的表情透過毫無神氣的雙眼傳達出來。
『你也不問原因？』
『我用看到鬼的表情看著她，她只是告訴我一句[這是真的]來告訴我請接受現實。』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平淡，但看起來不像是開玩笑。
『那你有什麼打算？』
『我能有什麼打算？大人都已經幫你安排好了，你只有乖乖聽話的份，我當然只能去面對這個社會，工作賺錢啊！』我感覺他的內心很激動，心中有股想要吶喊咒罵這世界所有的不公平的那種洶湧。
聽完他的話我一時語塞，同樣的為他感到激動，但我什麼也做不了，那時候我有點痛恨自己還是個小孩，根本就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世界上所有自己看不慣的事物，我們只能無辜的接受所有一切大人口中說是為我們好的決定，我們連自己要過什麼樣的生活都還要經過父母的同意！
我拍拍他的肩膀，希望這樣可以安慰他，但其實什麼意義也沒有。
最後幾天的時間我們班根本就沒有人在為國家鑑定考試做準備，大家只是盡情的說話聊天，順便討論明年的畢業旅行要去哪裡之類的問題，因為興奮的心情是很難被考試這種沉重的事物所掩蓋的，即使那該死的國家鑑定考試真的就要來了。
杜筱施對考試還是很認真，她努力了一整年，幾乎每天晚上都去補習班也就是為了要在這個所謂的『決定未來的考試』裡大顯身手。
我什麼狗屁補習都沒有參加，可悲的是到了這個關頭我還是沒有那種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情緒，我只是納悶明明都已經結業式了我們還要回來學校考試，重點是考試時間還是考一天休息三天那一種，依照考試時間表上的節奏來看，我們要到十二月頭才可以放假！
老天真厲害安排，知道我想要多留下些什麼於是就安排了這麼多時間來讓我留下，我卻該死的只想放假。
班導師功成身退，為我們加油打氣了一年，終於到了她可以跟我們說再見的時候，最後一堂課理所當然的變成某種道別儀式，老師感激我們為她做的那些事情，希望日後的我們茁壯成長，出人頭地，同時祝賀我們考試順利，不讓所有的努力白費。
這一年我做了很多以前都沒有興致去做的事情，參加歌唱比賽，投稿，運動會。會很積極主動的去參與那些東西是因為我很突然的發現時間是如此的短暫，有些事情就是只有在年輕精力充沛的時候才會想做，也才會把事情做好的，同時我希望永遠都能保持著這樣的想法而活著。
因為再過不久，我們就必須無可奈何的離開這個地方了。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