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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考完試后一下子輕鬆了許多。班上又恢復了以往的喧鬧,同學們也變回自己的上課模式,有的睡覺,有的在桌子底下偷看小說或漫畫,剩下的就在抄功課。

我忘了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負責收數學作業的人,我只知道每一天早上打從我坐在位子上開始就會收到從各個方向傳過來的數學作業。

那一張張的活頁紙上寫滿了一堆我看了就很煩的公式還有圖解,我收到後都會直接往抽屜裡塞,等到放學前再一張一張拿出來整理。

等到收完了數學作業,放學後準備把它們都拿到辦公室的時候收簿記作業的人會叫我順便幫他也拿上去,我納悶自己從小就是個樂於助人的人。結果似乎沒人發覺好像所有的作業到最後都是我一個人搬上去辦公室的。

放學的鐘聲響起時,同學們離開課室的速度異常的迅速。

我們學校放學時的情景有一種瘋狂的感覺。照例巡察員還是會在放學的時候出現在校門口維持秩序,校門那裡會有大約四個巡察員駐守,他們手上會拿著一根竹棒,而校門外長長的中華路中間會有一個拿著哨子,右手握著一個『停車』/『行走』的告示牌的指揮官。

車子在行走的時候校門口會一瞬間堆積很多學生,當指揮官的哨子響起,表示可以通過的時候,那樣的情景就叫做『喪屍出籠』。

而且我還真的看過有人是用跑的衝出去的,哇咧。

 

住在外面之後,我習慣在放學後慢慢的收拾自己的東西,等到所有人都走完了之後才漫不經心的離開。

因為我不知道要去哪裡。

林楚彬每一次放學都要很快的衝出去,要不然他媽媽等太久的時候他上車的那一刻會被罵的很慘。

我們很少機會可以一起吃午餐即使是下午還有課他媽媽也要把他接回家。

我問過他為什麼要這樣,結果他說:『我媽說她在替我省零用錢,因為回家吃飯就不用花零用錢吃午餐了。』可見他是個多麼聽話的小孩呀。

 

我們的數學老師是一個很奇怪的老頭,從第一天上他的課開始全班同學就有這樣的想法了

『我們先小人後君子哦。』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在自我介紹完了之後這麼說道。

可以想像他應該是一個超有原則的老師,接著我們就看著他在黑板上落落長的寫了一大堆的上課規則。

為什麼要說他奇怪?

除了他寫了很多規則讓我們傻眼不知所措外,就因為他的耳朵有毛,當然我們根本不可能知道為什麼耳朵會長毛,相信你問他他應該也不會知道。

上課的時候他會調侃自己說:『你們千萬不要講話,我的耳朵很靈的,看到我這兩撮毛嗎,這不是普通的毛,這是天線來的。』說完他會沾沾自喜,而我們全部人不知道要有什麼表情,只能乖乖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乾笑著。

為了了解數學老師的幽默,我回家特地找出被姐姐遺棄在一堆灰塵中的畢業特刊來查看他的資歷。他是國立成功大學數學系畢業的,看到的時候我有點慶幸自己數學不好,不然搞不好自己哪一天也會變得很黑色幽默。

上他的課都會覺得特別無聊,除了盲目的抄著他在黑板上寫的一堆解答之外其他事情都不能做,因此實在找不到上數學課的樂趣。

『上我的課不要講話,也不要睡覺,更不要做其他事情,你可以發呆。』

他是這麼說的,可是我很納悶,為什麼我就是沒有辦法在上他的課時發呆呢?

 

杜筱施也是一個數學白痴,雖然她看起來總是很勤勞的在做筆記,有時候還會自己做數學作業,但是我就是覺得她不是一個可以很清楚思考數學邏輯的人。

班上除了三個人有在認真做數學作業外,剩下的全部都是抄的。

『你們班的數學作業很容易改,只有三個版本,只要一個版本錯就會有很多人的跟著錯。』數學老師在發現我們都在抄他的作業後只能無奈的自嘲一番。

不過我們班抄作業的習慣並沒有因為他的這句提醒而有所改善,反而我們在知道他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更明目張膽的抄。

數學課時的那種安靜的氛圍顯得很不正常,好像這間課室裡面的人都被鬼上身了一般,全都六神無主的,往往這時候就會有人充滿勇氣的挑戰數學老師的聽力在這個時候說話,企圖解救我們大家。

當然數學老師的天線還真的不是他隨口說說而已的。

趁他轉過身寫黑板的時候壓低嗓子說話,他會馬上轉回來,準確的指出發出聲音的同學。

這樣的準確率逼得我們不得不相信他果然是數學界的奇才,只差沒有研究出可以得到諾貝爾數學獎的方程式而已。

被抓到在上課時說話的下場就是他會從自己的教科書裡面把夾在第一頁裡的名單拿出來在該同學的名字旁邊做記號。

『巡察員!說話?』

有好幾次我和杜筱施講悄悄話的時候都很不幸的被他給抓到,他會異常的激動自己抓到了一個比較特別的人,當然會沾沾自喜得更嚴重。

『巡察員沒有以身作則,扣雙倍分數!』他說這句話的口氣給人一種很可惡的感覺。大家都很想找個理由反駁他,可是無論我們怎麼為杜筱施求情或辯護都沒有辦法挽救,反而若我們幫她求情還要被算上『包庇同學』的罪名。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幾次後,我們得到了『或許他很討厭巡察員』這樣子的結論。

理所當然的杜筱施會覺得自己很委屈,因為跟他說話的人就是我,可是只要她一被抓到,就被扣雙倍分數,這樣的話等於說我可以說話的額數比她多一倍。

在被記之後她都會用憎恨的眼神看著我,接下來的幾節課都不跟我說話。

『都是你啊!每次都一定要在數學課才跟我講話,你數學課的時候特別多話嗎?』她憤怒的說著,心裡的感覺就是不吐不快。

『我想到就講的嘛,剛好是數學課想到的,不說出來就會忘了,誰知道他的耳朵真的那麼靈啊?』我試圖為自己辯解。

『總之,下次只要是數學課,你跟我說話我都不會理你。』

『好啊,那如果你叫我我要理你嗎?』

『當然要!』因為我收數學作業,她要跟我借數學作業來抄。

 

幸好也不是全部老師都和數學老師一樣那麼特別的,華語老師就是我們很喜歡的一個。

她是一個說話非常溫柔,很有女人味的老師。我會那麼喜歡她是因為除了她人很好之外就是有一天她在班上把我的作文給念了出來。

『老師,不要。』我在她告知我這個她準備做的動作前趕緊說道。

『為什麼?』

『因為我寫的不好啊,你為什麼要念?』

『我覺得你寫得很好啊,而好的東西要分享給大家。』

『啊所以說你真的要念?』我有些無奈,對自己沒什麼信心。

『真的啊,你是全班最高分耶,也要讓大家知道一下你的作文怎麼樣嘛。』

隨即我看著她站在講台上對著大家宣布:『同學們,我覺得蔡文傑的作文寫得很好,我現在念給你們聽好不好?』

『好!好!老師好!』老師的話音剛落,我的身後就傳來一堆人贊同的聲音。

在遇到這個老師之前從來沒有老師說過我的作文寫得很好。而我認為如今她會覺得我的作文寫得很好純粹只是自己碰巧的寫出了一些讓她喜歡的作品而已。

其實她跟我說要念我的作文給全班聽的時候我是開心的,只不過我不想紅。

老師念完之後,班上響起了一陣掌聲與歡呼聲。

『作文簿還你。』老師念完之後走到我身邊把作文簿還給我,『你看,大家也覺得你的作文很好耶。』

後來她叫我嘗試投稿,只不過我覺得像我這種讀後段般的學生很難去跟前段班的那些高材生競爭,於是也只是意興闌珊的寫一寫就拿去交了。

 

課室前方的佈告板上每天都在倒數著考試還有一堆待交的作業。

無聊發呆的時候我都會驚覺時間過得很快,黑板上的那個倒數在這個時候總會提醒我這件事情。

我們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學會嘆氣的我猜或許是從小就學大人做很多事情,學久了之後,在我們面對無法改變的事情時就自然而然的會嘆氣了。

在這裡所謂無法改變的事情就是時光飛逝。

老師第二次念我的作文給全班聽是在六個星期之後。

那時候已經快接近年中大考,而我們班還是沒有換過位子,杜筱施還是坐在我後面。

雖然又一些日子過去,但我和杜筱施的話題還是只圍繞在她的社團,周杰倫,還有班上的一些小事物,還沒有日久生情。

我記得那天有著晴朗的天氣,老師念完我的作文之後把作文簿還給我,接著杜筱施推了推我的椅子。

『借我看你的作文。』她說道。

『我可以說不要嗎?』

『不可以,你那麼小器幹嘛?』

『我沒有小器啊,我只是保留隱私權。』

『老師都念出來給全班聽了,你還跟我隱私權?』

『你都聽老師念了,那你可以不用看了啊。』

『你要不要給的?』她不耐煩了。

『是啦。』我害怕,只能屈服。

 

大概十分鐘後她又推推我的椅子把作文簿還給我。

『看完了。』

我轉身接過自己的作文簿放在桌子上,看到她用一種有話想說的眼神看著我。

『怎麼了?』

『呃你爸爸是發生了什麼事啊?』她問著我作文裡面的故事。

『難得你會對我的人生有興趣耶,那個我小時候我爸就得病了。』

『是噢?所以你媽媽就一直照顧你爸爸?』

『沒有,我媽媽就帶著我們走了。』我像是述說平常事一樣的說著。

『啊?!真的嗎?怎麼這樣的?』

『白痴,騙你的啦

『很好玩嗎?』她被我擺了一道,很快的擺出一副臭臉。

『還蠻好玩的,開個玩笑你那麼認真幹嘛,我媽沒有走啦。』

『所以你爸爸呢?』

『我爸去世了,媽媽把我們帶大的。』說完這話的時候,我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得和善。

『哦哦,那不好意思。』

『都過那麼久了,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嗯嗯,所以你家那樣你還不認真讀書?

『我很認真啊,每個人要求不同嘛。』我故意用她說過的話來回答。

『是啦是啦。呃還是要誇獎你一下,你的作文寫得真的很好,不過你不要太驕傲。』

『呵呵,我知道啊,老師都念出來了,我當然知道我寫的很好呀。』在她面前我還是習慣臭屁一下。

『你真的是不能誇,一誇就會變得很可惡耶。』

連她也肯定我的作文寫得很好,讓我有了一些信心,但是我還是很好奇我寫的東西究竟是如何讓人喜歡,於是問道:『呃所以說你是真的覺得我的作文寫得很好?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騙你?你的作文嘛和其他人寫的都不同。』

『哦哦,看你也是說不出個大道理。』

『簡單說就是,你的作文很有感覺。』

『感覺?』我低頭思考她的話。

『好啦,你不用想太多,你就好好寫就好了,你看前面上課啦。』

我照她的話做,轉回頭繼續上課。

前後不超過兩分鐘,她又推了推我的椅子。

『又怎麼了?還沒有講評完?』

『問你一個問題。』

『問啊,你還會在乎我的感受的嗎?』聽我說完她的表情又是一個怒視。

『你會不會寫情書啊?應該說,你有寫過情書嗎?』她難得不好意思地問道。

『沒什麼會不會的,你的問題很奇怪,我沒有寫過啦。』

『我只是好奇像你文筆這麼好的人寫的情書會是怎麼樣的。』

『我沒有寫過,所以我也不知道,而且即使有寫過我也不會知道,因為看的人不是我啊。』

『那你今天回去寫一封給我看。』她毫不猶豫的就說出了這句話。

『什麼?』

『我叫你,回去寫一封情書看。』她刻意說的清楚好讓我聽見。

『你是白痴啊?還有人會想要看人家寫的情書的哦?』

『要你管,你就寫一封給我看就對了。』

『我不要。』

『你怎麼這樣的?』

『什麼怎麼這樣?我為什麼要照你說的做啊?』

『我就是要看啊,你一定要照做,因為如果你不做的話我就不會跟你講話。』

『所以你這樣是在威脅我啊?』

『隨你便。』

『喂,你真的很無理取鬧耶。』

『要你管。』

我覺得她是在開玩笑,並沒有把她提出的這個奇怪的請求給放在心上,心裡只是開始覺得她這個女生對我來說真的很特別。

和林楚彬一樣永遠都比我早到班上,每天我背著書包來到班上準備迎接未知的一天開始,都會看到她已經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要不是在抄作業就是睡覺。

第二天我走進課室時她正在抄數學作業。

我剛把書包放下她就伸出右手說道:『拿來。』

『拿什麼?』我一時間無法會意,早上才剛起身,頭腦還不清醒她在跟我要什麼。

『情書呀!』她把目光從作業紙往上移動,看著我清楚的說道。

『什麼?!你以為我真的會寫啊?』聽到她的話我瞬間清醒了不少,陡增納悶的感覺。

『當然,你以為我開玩笑的哦?所以你是沒給我寫咯?』

『廢話,我又不知道要寫給誰,怎樣寫啊?』

『你真的是!』她快被氣炸了。

『什麼啦?你每次都在消遣我,我怎麼知道你什麼時候說的是認真的啊?』

『對你真的太失望了。』她假裝很忙的繼續抄著作業說道。

『那就繼續失望吧。』我也不甘示弱。

早晨第一節就是悶死人的數學課,我難掩倦睏的狂打呵欠,杜筱施則是繼續她的良好上課表現。

 

有一次下課我把自己對杜筱施產生的那些感覺告訴林楚彬。

『我問你呀,我看到杜筱施跌倒我感覺怪怪的耶,你覺得是怎麼了?』

『什麼樣的感覺?』

『什麼樣的感覺呀這是好問題』我斟酌了一會兒,接著說道:『覺得很傷心的感覺,我看到她那樣就覺得很氣,氣她為什麼要那樣對自己。』

『心痛?那麼厲害?』林楚彬若有所思,正領會我話中的意境。

『是真的很厲害,以前你對陳佳蔚會這樣嗎?』他和班上的陳佳蔚曾經曖昧過。

『我和陳佳蔚沒試過,呃你會不會喜歡上她了?』

『喜歡上她』經他這麼一說,我仔細思考,『很難解釋,應該說我可以承認的是我從以前開始就對她有好感。』

『那就是了啊,不然如果今天是波波跌倒你會心痛麼?』他嘗試打個比方要我認同他的說法。

波波是我們的班長,之所以叫做波波是因為她她的胸部很大,但重點是她不好看。

『不會,絕對不會。你很賤,竟然拿波波來當教材。』我笑著,經他那麼一解釋已有些釋懷。

『這是一個活生生又貼切的比喻。』

『所以說我喜歡她?』

『嗯。跟著你的感覺走吧,文少。』文少是他幫我取的綽號,只有他會這麼叫我。

後來我仔細思考過林楚彬說的那些話還有我對杜筱施的感覺,我開始有些肯定自己是喜歡她的,雖然總是跟她抬槓,但是我很喜歡跟她相處時的那種感覺。

我把情書和林楚彬告訴我的東西聯想在一起,隨即轉頭說道:『喂,你說要我寫情書,可是我要寫給誰?寫情書要有對象吧?』

『隨便你啊,寫給你喜歡的女生咯。』她專心的抄著黑板上的筆記。

』我在想是要趁機告白呢還是

這種時候我好希望林楚彬還坐在我旁邊。

人都得自己學會應付一些該要應付的事情,於是我假裝著沒那麼一回事的說:『問題是我沒有喜歡的人啊!』

『隨便,反正你那麼厲害,隨便編一個對象出來寫給她也行的。』

『白痴,情書耶,很神聖的,怎麼能夠隨便寫?』

『你才白痴,你把情書當聖經啊?還神聖耶

再這麼耗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決定試試看,說道:『呃不然我寫給你吧?』

『不要。』她一聽到,絲毫不思考的立馬回答。

『你要看啊,所以我寫給你啊,就這麼簡單。』我嘗試解釋這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要她別想太多。

『不要寫給我。』

『為什麼?』

『因為我只是要看情書,但是不是給我的情書。』

『如果不要就沒有了,因為我沒有喜歡的人。』

』她沉默,佯裝著黑板上的筆記很重要,在勤抄著筆記。

『好啦,你慢慢考慮。』說完我轉身靜靜的等待她的答复。

我知道只要我意志堅決的要寫給她,到最後她一定會答應的,只不過她就是喜歡在我面前故作堅強。

她就好像是得了不看到我寫的情書就會死的病,利用她這個好笑的個性,我就得裝成有著除了她不然不寫情書的病。

所以還是我比較厲害。

大概過了兩分鐘,她終於推了我的椅子。

『喂喂。』

『怎麼了?要我寫給你了?』我在心裡偷笑著。

『你不要跟別人說我叫你寫情書的事。』

『廢話,情書耶,很秘密的耶!』

『白痴。』我看得出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心裡很爽。

『那你有沒有收過情書啊?情書都怎麼寫的?我沒有寫過,真的不知道。』

『當然有啦,我行情那麼好。』她還是難改愛臭屁的個性。

『每個女生都這樣說,跟我姐說話的語氣真是一模一樣。』

『我說真的!』她瞪大眼睛看著我,說服我相信。

『那你看過那些情書後都會怎樣?會回信嗎?還是都丟去垃圾桶了?』

『沒怎樣,我很有良心的,會收在一個盒子裡,那些可都是回憶啊,以後有空的時候拿出來看會很有感覺。』

『你媽媽不會幫你看嗎?』

『不會,我媽很尊重我們的啦。』她說的『我們』是她和大我們兩歲的姐姐。

『那就好。』

『好什麼好?關你什麼事?』

『因為我怕我寫的連你媽媽都被感動。』我想我終於說了一句很有威力的話。
她馬上把目光轉移,沒有多做回答,裝作不想再理我的樣子。

但我感覺得到她在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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